第162章 危機
吃完飯,從邵剛家出來,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
潘大海吃了一晚上的狗糧,出了小區后,第一時間打上車就跑了。
送高思悅回家的重任,自然落在了陸遠肩上。當然,這也是高思悅所期望的。
在出租車上。
高思悅想起剛才在飯桌上,潘大海聊起的盧佩姍,不免起了八卦的心思,頗感興趣地問道:“陸遠,胖子說得那個姍姐,跟你關係很不一般啊?”
“嗯,是好朋友。我參加工作之後簽的第一筆業務,就是姍姐幫我的。”陸遠說道。
高思悅忽然把臉湊近,問道:“比起我呢?”
陸遠一愣,“什麼比起你?”
“我的意思是說,我和她,你跟誰關係更親近?”高思悅問道。
“你這腦袋瓜里都裝了些啥?”陸遠樂道:“這有什麼好比較的?”
高思悅一聽,不由開心道:“你的意思,我在你這兒比她重要咯?”
陸遠:“……”
“你什麼時候回英國?佐治過兩天就回杭州上班了,他也總念叨着你。走之前再一起吃頓飯?”陸遠及時轉移了話題。
“我應該是過完正月再回英國吧,我也挺想見佐治的,你們定好了時間和地點,通知我唄。”高思悅說道。
305宿舍這四個人里,高思悅除了跟陸遠關係親近外,就屬馬佐治了。不過相比於陸遠的特殊感情,她對馬佐治更像是姐姐對弟弟的親近。
“思悅,你剛才在飯桌上,沒少懟人家邵剛!下次,可不許再這樣針對邵剛了。”陸遠提醒道。
“我就是故意針對他的!”
高思悅忿忿道,“誰讓他對不起文艷的。”
陸遠搖頭道:“你也不能僅憑文艷的懷疑,就說邵剛做了對不起文艷的事啊。這種事得有證據,不是嗎?”
“證據…如果有證據的話,文艷還能跟他在一起?”
高思悅道:“但是陸遠,你自己平心而論,邵剛是不是變了?”
陸遠笑道:“人走上社會,融入職場,有變化不是很正常嗎?”
“我說的不是這個變化!”
高思悅氣急道:“你看他剛才飯桌上說的那些話,還有他對文艷那種態度,還是當初我們認識的那個邵剛嗎?呵呵,我看他真是忘了當初是怎麼追的文艷,也忘了當初文艷陪他節衣縮食的日子裏。呵呵,這才哪到哪呢?不就是一個公司的副經理么,至於這麼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嗎?”
“呃……”
陸遠一時難以言對。
高思悅對邵剛義憤填膺的苛責,讓他這個做兄弟的有些心裏不得勁。
儘管他不願聽,但他還是不得不承認,邵剛變了。
變得有些忘本了。
今晚這頓飯,本來是大傢伙共敘舊情的一頓團圓飯,但兩三杯酒下了肚,聊着聊着,就變成了邵剛的顯擺炫耀大會了。
一會兒炫耀自己現在手底下有多少業務員,一會兒顯擺現在每個月可以報銷多少公費招待和差旅,甚至還藉著酒勁,慶幸自己沒有加入潘大海和陸遠的皮包公司,和他們一起創業,不然哪裏有今天幾十號人大部門經理的位置。
雖然大家都看得出來邵剛喝多了,但潘大海的臉上還是有些掛不住。
如果單單就這點事,陸遠也就不當一回事了,喝多了誰也有醜態畢出的時候,但是邵剛對蘇文艷呼來喝去,頤指氣使的態度,讓陸遠真心覺得,他有些得意忘形,忘本了。
才一個部門副經理,就已經讓他膨脹成這樣,陸遠突然也有點相信蘇文艷的懷疑了。
希望只是子虛烏有的懷疑吧,不然他和蘇文艷這段感情長不了。
……
第二天,初六。
三棉廠終於貼出了關於食堂正式承包出去的告示。告示一出,所有關於食堂的爭議和猜測都塵埃落地,從初八開始,辦了幾十年大鍋飯的廠辦食堂,就變成了人人吃飯都得花錢的民辦食堂了。
今天王大腦袋兩口子又來了陸遠家,和吳秀琴商量一下初八那天,食堂正式營業的相關事宜。
其實在年前,他們已經籌備得差不多了。無論是廚師、服務員,還是后廚各種供應渠道,都已經萬事俱備,就等着假期結束,杭三棉廠開工了。
這次他們兩口子過來,陸青山對他們的態度可就大不相同了,不僅沒有拉着臉,還在一旁不時給媳婦出出主意,可見這次廣西之行,讓他的觀念有了很大的改變。
他對王大腦袋的心結,也隨之煙消雲散了。
聊得差不多了,王大腦袋突然對陸青山說道:“老陸,要不你也跟我一樣辭職,來食堂一起干吧,咱們兩家人一起干,你信我,這食堂交到咱們手裏,指定紅火!”
陸青山笑着擺擺手,說道:“我可不行,我去食堂既不會拎大勺,也不會打算盤,你讓我跑個堂傳個菜,我陸青山好歹在三棉廠混了三十來年了,嘿嘿,要面子的。”
“哪能讓你跑堂啊?你來管后廚的採購,所有供貨商都歸你負責,怎麼樣?”
王大腦袋把採購這個位置交給陸青山,足見兩家合作的誠意。
但陸青山還是搖了搖頭,道:“大…呃,老王,不是我陸青山矯情,我是真的不是這塊料,你要把食堂的採購交給我,我還嫌這燙手呢。你知道我這個性格,哪個供貨商要對我好點,熱情點,我就抹不開面兒了。不成不成,我還是喜歡回我的車間,我對車間有感情,也願意在車間裏跟老夥計們吹吹牛,談談國家大事。”
“這車間有啥好獃的,都呆了幾十年了,還沒呆夠啊?”王大腦袋繼續勸着。
這時吳秀琴在旁說道:“好了,老王大哥,不要勸他了,我家青山願意在車間裏獃著就獃著吧,再呆個三五年,也該退休了。”
這話從吳秀琴口裏說出來,讓陸青山又是一陣詫異。
老娘們真是變了!
要擱年前,她一準會對自己一通劈頭蓋臉的恨鐵不成鋼。
看來這次“離家出走”,讓她知道了自己這個老伴兒的重要性啦。
一念及此,陸青山心裏不免一陣暗樂。
約莫到了四點多鐘,王大腦袋兩口子起身告辭。
吳秀琴熱情地留他們吃晚飯,不過王大腦袋家裏一會兒有客人拜年,畢竟正月初六嘛,正是拜年的好日子。於是婉拒了吳秀琴的挽留。
他們兩口子剛到門口,正好碰見陸遠從外面回來。
“王叔王嬸要走啊?不留家吃晚飯嗎?”陸遠問道。
王大腦袋笑道:“家裏一會兒還有客人來串門,改天哈,大侄子。”
“好嘞。”
陸遠進了門,正要換拖鞋,突然王大腦袋駐足轉過身,對陸遠問道:“小遠,年初一的時候,我去了趟老廠長家拜年,正好撞見向書記也在老廠長家拜年。他前腳走,我後腳到,不過在老廠長家,我聽到這麼個事兒,興許對你有用。”
王大腦袋雖然當年是走了老廠長的關係,才當了十來年的廠勞保站站長,但也算是個長情之人,每年的年初一,他都會去老廠長家拜年,以謝他的提攜之恩,即便老廠長退下來好多年。
“聽到什麼事兒啊?王叔。”陸遠好奇問道。
王大腦袋說道:“我也是聽老廠長說得,他說,向書記剛才在他家說訴苦來着,說咱們廠開春之後,賬上的錢就要吃緊了。估計廠里的流動資金撐不到今年中秋。”
陸遠一聽,笑道:“這怎麼可能?我在改革辦上班那會兒,經常和財務辦的人打交道,他們說咱們廠雖然因為改制,廠能一直跟不上,但是好在賬上躺着不少活錢,所有才有底氣改制。這才過了一個年,怎麼可能賬上流動資金吃緊呢?”
“是,我也是這麼問老廠長的。”
王大腦袋言之鑿鑿地說道:“老廠長跟我說,兩個月前,咱們廠公賬上的活錢,確實充足,但是那是兩個月前的老黃曆了。但咱們廠一直欠着幾大銀行將近兩個億的貸款,你曉得不?”
陸遠點點頭,道:“我當然知道。這貸款又不是今年才欠的,廠里一直都欠着幾家銀行的貸款啊。這在廠辦大樓里早就不是什麼秘密。廠里賬上之所以有充足的活錢,不就是因為幾家銀行的貸款可以循環使用嘛。”
王大腦袋道:“沒錯,往年都是春節前把貸款還進去,節后再從銀行里復貸出來,保證賬上資金充盈。但是今年不同了,今年開始,幾家銀行都調整了政策,要麼是降低了貸款授信額度,要麼直接不給咱們廠循環復貸了!”
陸遠驚呼一聲:“真的假的?”
如果是真的,這可不是什麼好事。要知道三棉廠這麼有底氣搞改制,搞轉型,就是因為賬上有兩個億的貸款循環使用作為倚仗,如果銀行不給復貸了,那對三棉廠來說,可真就是滅頂之災了。
三千多職工的國營廠啊,光是每個月的工資和各種隱性福利,都是一筆天文數字。光靠棉紗業務的回款,先不說夠不夠,單是時間上可能就來不及。作為一家如此規模的大廠,沒有充盈的可以隨時流動的儲備資金,那絕對是一場災難。
“向書記都跑老廠長家訴苦了,你說這事能有假?”王大腦袋說道。
陸遠微微皺眉,感慨道:“這事不解決,咱們三棉廠都不用改制了,直接破產吧!”
“破產不至於,如果三棉廠破產了,咱們兩家承包食堂不是白扯?我聽老廠長說,向書記他們在年底放假前開過一次黨委會,討論了幾個辦法。”
王大腦袋繼續說道:“有人提議找省輕紡廳的領導出面,跟幾家銀行商量復貸的可行性。”
陸遠情不自禁地搖搖頭,道:“銀行政策方面的調整,那肯定是根據上面的指引來做的調整,不可能是一兩個領導出面,就可以改變政策的。再說了,咱們輕紡系統和銀行是兩個系統,銀行方面買不買賬還是兩說。”
王大腦袋說道:“這咱就不知道了。不過小遠,這事你自己心裏有數就好,千萬別往外傳出去,一旦傳揚出去,廠里肯定出亂子。畢竟關係到幾千人的生計呢。”
“放心吧,我知道輕重。”
陸遠認真地點了點頭,這種事他不會胡咧咧。不過他也留了心思,回頭給張大年打個電話,他在改革辦,這種消息他應該知道的最清楚。
等着王大腦袋兩口子走後,陸遠把門一關,對着面色沉重的陸青山提醒道:“爸,剛才王叔說的事,你到了車間可不要跟人說,可別上面領導還沒想到解決辦法,廠里已經開始亂了。事關三棉廠的生死,咱可別廠里添亂!”
陸青山輕唔一聲,有些鬱郁地回到了沙發,突然說了一句:“也許三棉廠也會像杭二棉廠一樣,徹底退出歷史舞台呢。”
吳秀琴一愣,說道:“這不能吧?畢竟幾十年風風雨雨都過來了,啥困難沒遇見過。八五年冬天那幾個月,廠里不也是發不出工資,後來一併補上了么?”
雖然吳秀琴已經從廠里下崗了,也經常攛掇陸青山申請下崗,但是對三棉廠還是充滿着感情的,畢竟他們一家三代人,都和三棉廠息息相關。所以突然有一天,三棉廠真的不復存在了,她還是無法接受的。
陸青山說道:“八五年那會兒,能跟現在比嗎?時代不同了,秀琴。”
陸遠回到了卧室,撥通了張大年家的座機,接電話的張大年本人。
陸遠先是在電話里給張大年拜了年,然後問起了剛才王大腦袋說得這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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