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滴水的世界裏,你我以分子的距離相遇
“帥哥,你好啊。”
“你好,你是?找我有事?”
“我說我隨便輸入的手機號你信不”
“哈哈,那挺緣分啊,美女哪裏人啊?”
“暫住成都,你呢”
“巧了,我也是呢。”
“那帥哥有空出來玩不?”
“在哪?美女發個照片來看看啊”
微信的界面接着出現一張濃眉大眼的女孩,左眼角有顆淚痣,妝容整潔卻不濃艷,三分妖嬈,七分清純。酒紅色大波浪,裸色系口紅,是那種天使和魔鬼的混合體。
“你好漂亮啊!不如現在出來玩啊”
屏幕上的時間顯示的是晚上11點20分,是個曖昧的時間點。
“我現在就在外面呢,你來不嘛?我在拉斯維加斯會所三樓22號包間。”
“哦?夜場?那我可以帶幾個朋友不?”
“當然可以,幾個呢?”
“兩三個吧,他們公安局執勤夜班不知道下班了沒,我問問”
“嗯,歡迎,對了,帥哥你是單身不。沒別的意思,就是上次大半夜叫個帥哥來陪我們幾個小姐妹玩,結果半路殺出他女朋友,沒把我們嚇死。單身玩的開些嘛。”
“嗯,我當然單身啦。那你可以做我女朋友不嘛?”
十點之後的世界裏,男男女女之間都夾雜着荷爾蒙的氣息,就好像是動物們搜尋伴侶時留下的氣味,而有心者便會追隨着這些味道軌跡摸索而上,以求最佳交配權。
只有崇笙雙手緊握着手機看着屏幕里不斷傳來的聊天記錄截屏淚如雨下。是種無聲卻又無比悲憤的情愫,複雜而簡單。
“老公,你在幹嘛呢?”
“沒事做嘛,我都睡了”
電話對面他刻意到拙劣的模仿睏倦的聲音,還連帶打了個哈欠。
“哦,我就是想你了,也沒撒事,那你早點休息吧”
“嗯,老婆晚安。”
崇笙聽着牆上時鐘滴答滴答的躁動,她看了下是晚上11點25。
成都是個好地方,張藝謀說成都是一座來了你就不想走的城市。崇笙一直覺得這只是媒體美化的成都,正確的解釋是成都是一座來了你都走不掉的城市,因為人潮擁擠,是可以在火車站擠到你大小便失禁的那種。
五年前,在東方明珠下最經典的照相碼頭,來自四川小縣城的崇笙梳着馬尾,和閨蜜朋友湊了不多的費用,用一周時間遊走在上海的風流富貴鄉里,吃着路邊廉價的日本刺身,喝着三塊五的百事可樂,她完全不在乎路人對她一身雜牌,川味濃重的白眼。她看着上海最高的建築,幻想着未來的一天,她要在這個冷漠的水泥森林裏修築起一座屬於她的城堡,一個可以像鐵達尼號里的傑克向世界裏吶喊“iamthekingoftheworld”的地方。
當然崇笙她們和每個去上海旅人一樣,在東方明珠下拍照留念。在她們排隊拍照的前面一組人,一男一女端正的站在那裏,中間隔了三個拳頭的距離。
崇笙仔細觀察着那個男生,平板小寸頭,和那些頭髮張牙舞爪的時尚派來比,很是乾淨清爽。這個男生眉目微微有點異域風味,濃厚而又輪廓清晰的眉毛,深邃的眼窩,彷彿是潘多拉的盒子讓人淪陷,寬大的雙眼皮上,密長的睫毛忽閃而動,有靈氣,有朝氣。男生穿着校園言情小說里最俗氣的裝扮,白T恤,牛仔褲,平板鞋,可在車流簇動的喧囂里,時空彷彿停止在崇笙的眼睛裏,陽光下的他宛如一個魔戒里的精靈,不染塵埃的乾淨。
崇笙端詳着女生,比男生矮了兩個頭的身高,像是最萌身高差,一頭黑髮直達腰間,齊壓壓的劉海下,黑溜溜的大眼睛從頭到尾都在看着男生插在褲兜的雙手,及膝的黑色碎花裙,斜挎的小包,和白色坡根高根鞋。一身清秀,小家碧玉潤如酥。
三個拳頭的距離,崇笙知道他們不該是戀人,旁邊男男女女就用力起鬨,在一起,在一起,那他們就肯定不是戀人。
這年,18歲的崇笙在眾目睽睽下,在中國最東之端,走向那群起鬨的男男女女中。
“你好,我叫崇笙,正在西安讀書的大二學生,很高興認識你,可以交個朋友么?”崇笙自以為是的大方而又禮貌,端莊又很自信,舉起等待對方握手回應的姿勢,這和崇笙土包子的打扮襯托起來有西瓜那麼大的尷尬,崇笙心裏默默罵著自己各種髒話,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突然如此行為。
男生被她小小年紀的正式感震撼的說不出話來,緩了半天才舉起手回應崇笙“你好,我是莫超然,我也在西安讀書,今年大四。”崇笙心中有了一絲絲喜悅,“那可以要個您的聯繫方式么?今後可以一起出來玩。”
莫超然忍俊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覺得眼前這個女孩率真的可愛,模仿成人世界的交流方式儘力遮擋自己蹩腳的社交能力,心中的渴望在自卑面前相互搏殺,可悲到可憐的程度,很有意思。“159…………這是我的電話,有空聯繫吧,再見。”崇笙,存着手裏的電話號碼到手機,看到那個精緻的女孩臉色大概是彩虹的七色各出現了一遍。
而崇笙回過頭,走向自己的朋友們,每個人的表情幾乎是收到了某種外星生命驚嚇一般的一致,因為這些年的崇笙,大家眼裏的崇笙,那個懦弱乖巧的崇笙,那個讀書很努力成績很中庸的崇笙,那個老師同學都不太記得住的崇笙,那個穿着永遠有幾分土氣但又很乾凈的崇笙,那個渺小而卑微的崇笙,居然爆發出原子核裂變那樣的巨大能量,奔向自己最絢爛的太陽,把自己灼燒的體無完膚。
這就是崇笙青春的開始,這樣的崇笙,這樣的莫超然。在異地同城,一個眼神尖銳,一個涉世未深。偶爾相互慰藉取暖,但又都心懷距離。
只是經年,世事滄桑。倆人生活的背景從十三朝的古都變遷到潮濕擁擠的成都。倆人身份的轉換在那場過家家一樣的婚禮中完善。婚禮簡乏,可崇笙和莫超然然交換戒指的那一刻,莫超然的眼神堅毅的像個雕像,這個力度,讓崇笙深深陷了進去。
而今天的崇笙再也忍不住5年的韶華已逝,她再也無法像個孩子樣驕傲的和自己的姐妹炫耀自己丈夫的忠誠和坦然,再也擁有不了一個信徒般堅定不移的幸福。這一刻崩塌的不只崇笙的愛情,還有五年前那個梳着馬尾站在東方明珠下笑容真誠的崇笙的尊嚴。浴室里,不知是眼淚還是花灑流出的水,世界安靜的出奇,每一滴水花濺起的聲音都很空靈,冷漠而有節奏的嘲笑着崇笙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