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她好恨呢
三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曾和文似是難以啟齒,幾次張嘴都沒有發出聲音。
“我在這兒呢。”柔弱軟糯地女聲響起。
曾和文猛地抬頭,滿面震驚地看向那個走過來的單薄身影。
“二叔。”曾雅輕輕一笑,低聲喚他。
“哎……”曾和文哆嗦着嘴唇,好一會兒才低應了聲。他雙掌撐地,試了好幾次,都沒能爬起來。
曾雅走過來扶了他一把,“二叔,慢着點。”
曾和文渾身僵硬。
他轉了轉略有些渾濁的眼珠,發現自己胳膊還在侄女兒手心托着。她朝着他笑的溫暖,但他卻覺得挨着她的半邊身子都是涼的。
昨天晚上的一切都是混亂而瘋狂的。
接連地死人讓村民情緒瀕臨崩潰,請來的大師雖然將妖物趕走了,可那密密麻麻的屍體燃燒所落下的灰燼,那恐怖的場景血淋淋的打鬥場面,依然壓斷了他們一直緊繃著的神經。
最先發難的是那三個男人的家人。
甚至都等不得村裏的外人陷入深眠,他們便將曾雅從家裏拖了出來。
十幾個人圍着她又打又罵,每一拳每一腳每一棍,都又狠又毒地落在這個小女孩身上。
“都是你這個災星,如果不是你我兒子也不會死。”
“殺人犯,你這個殺人犯。”
“妖孽,你就是個妖孽,你害死自己家裏人還不夠,還要來害我兒子。”
“當初就應該直接打死你,省的你現在來禍害我們。”
“你個小賤人,我要你給我兒子償命。”
曾雅抱着頭蜷縮在地上,眼底如淬了冰似得,看不出任何波瀾。
這種打罵她早就習慣了。
她生下來就和別家小孩不一樣。
別人的眼睛是黑色的,她的眼睛是紅色的,而且她還是雙瞳。
剛生下來的時候,她爹媽就要把她溺死,是她奶奶把她搶下來,逼着她爹媽養大她。
從小曾雅就吃不飽穿不暖,她爹媽每次遇到不好的事兒就打她,罵她是她喪門星。村裏的人看她爹媽都輕賤她,有時候脾氣上來也會拿她撒氣,漸漸地小小女孩就成了全村的出氣筒。
唯一對曾雅好的只有她奶奶。
但老人年紀大了,出門都不方便,哪裏能護得住她?
十歲那年,家裏房子着了火,除了曾雅和奶奶之外,她爸媽還有三個弟弟妹妹全被燒死。
曾雅一點都不傷心,反而還很開心。
她想她終於可以和奶奶相依為命了,可她奶奶卻受不住打擊中風在床,病的連人都認不出,沒辦法,只能被她二叔接回家養着。
自此曾雅就一個人住,可越長大受到的欺凌越多,她十三歲那年就有人摸到了她的房裏。
曾雅是真的不想活,可她奶奶以前總和她說,好死不如賴活着,所以她也不想死。
忍一忍吧!
再忍一忍,等他們都累了,就會暫時放過她,曾雅麻木地想。
可人越來越多,那些死了親人的人,那些被嚇破了膽子的人,那些瘋了的人……他們加入進來,撕扯她、踢打她,把她當做發泄恐懼的唯一出口。
後來,他們說:“殺了她吧。”
“殺了她我們村子裏就再也不會有災禍了。”
“殺了她我們才能活。”
“殺了她給死去的人報仇。”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無數個聲音混成了一句話。
“殺了她!”
曾雅開始掙扎。
她是活得艱難,可她真不能死,她還得給她奶奶養老送終。
掙扎不開,她就求他們,但沒人可憐她。
他們冷酷地拽着她的頭髮,將她拖到村裡唯一的機井前面。
曾雅在人群外看到了她二叔,她祈求地看着他,希望他能救救自己,哪怕是看在奶奶面子上呢。
可他卻別開了眼睛。
她被推入狹小的井內,冰涼的水灌入她的口鼻,她意識模糊地看到他們用石板,壓死了那窄窄的一方天地。
她有什麼錯呢?
他們憑什麼這麼對她呢?
他們怎麼能這麼狠呢!
她好恨呢!
逆來順受、小心翼翼、委曲求全既然換不來絲毫憐惜,那就讓他們怕吧!怕到想起她就夜不能寐、肝膽俱裂。
沉入井底的女孩忽然睜開雙眸。
流光溢彩地眸底閃動着嗜血的光芒,雙瞳在這一刻才真正啟動。
“二叔,你別怕。”曾雅在曾和文耳邊,小聲說道:“我不會讓奶奶傷心的。”
她奶奶年紀大了,承受不了再一次的喪子之痛。
曾和文渾身一哆嗦。
是她,就是她,她從井裏爬回來報仇了。
他心裏在叫囂,但嘴上卻說不出話來,只能吞了吞口水,站在那裏兀自發抖。
曾雅又笑了笑。
她仰起瑩白如玉得小臉,第一次在時過面前,露出了她那雙染血似得雙瞳。
“你們找我有事嗎?”她語調輕緩,問出的話帶着一股別樣的天真。
時又寧微微嘆氣。
其實她昨晚就應該看出她的不對之處,可當時她的心思全在時過身上,眼裏根本看不到其他人。
“是你做的嗎?”時過沉聲問道。
曾雅點點頭,毫不遲疑得承認:“是我呀!”
她伸出細弱的胳膊,將袖子挽起來,給時過看上面青黑的淤痕,“這些都是他們打得呢!”
“他們先殺了我,我現在回來殺他們,我錯了嗎?”
“大哥哥你要幫他們殺我嗎?”她抿了抿唇,臉上閃過一絲黯然。“我之前救過我,我挺喜歡你的呢。你不幫他們,我就不殺你,好不好?”
時過大步走向曾雅,把她另外一邊袖子也擼起來,胳膊青黑腫脹,甚至還有些不正常的彎曲……
他咬着牙瞪向曾和文:“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你給我說清楚。”
曾和文哪裏說得出口。
時過再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夢陀祭出去,不過片刻功夫,他們便明明白白地看到了過往種種。
這根本就是一群劊子手!
時過額角青筋不住跳動,有那麼一瞬間,他惱怒到想殺人。
曾雅輕輕扯了扯他的手,又問了他一遍,“大哥哥,我錯了嗎?”
“你沒錯。”這句話,幾乎是脫口而出。
“不,你錯了。”
時又寧開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