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天下何處再逢君
?月色淡漠如霜,高懸於天空。陌無雙推開窗,一抬頭便將這月色盡收眼底。他神情有些複雜,彷彿在思索着什麼。
“你那師傅,沐清歌死的時候……”胡蒙冧茶說這句話時候,表情是如此得意而殘忍,他是不是在與師傅對決的時候,也是如此囂張而殘忍呢?
“師傅……”陌無雙低語喚了一句,他的眼睛染上了薄霧,在那清冷的目光深處,隱藏着他最難以察覺的脆弱與無奈。
“無雙……”一個闊別已久深沉的聲音從夜幕中傳來,在霧氣因繞之中,一個一身灰色長衫約摸四十歲左右,五官端正卻神情陰冷的男子向陌無雙走來。
陌無雙一看到看到他,便喜上眉梢急忙向他跑去,陌無雙伸手想抱住他,卻撲了個空。
“師傅……”陌無雙轉身望着神情陰冷的沐清歌喊道。
沐清歌筆直地站着,渾身散發一種不容靠近的威嚴,他瞪着陌無雙冷聲道:“雙兒,你是我沐清歌的徒弟,但更是大梁的王子,你要明白,你肩負的不僅僅是個人的榮辱,更是一個國家的興衰。你還記得,師傅是怎麼告訴你的嗎?”
陌無雙跪下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徒兒銘記於心。”
“是嘛?可你看看你自己,你都成了什麼樣子,你是想讓我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嗎?”沐清歌大聲斥責道。
“不……師傅,徒兒知錯了……。”陌無雙道。
“一個胡蒙冧茶就讓你方寸大亂,一個逐影又讓你心神不寧,再看看楊無忌,看看我一手創建的天道,到了你的手上都成了什麼樣子?”沐清歌用手指着陌無雙罵道。
“師傅……”陌無雙垂下頭不敢去看沐清歌。他很想解釋什麼,但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
“你不要叫我師傅,我沐清歌,沒有你這麼不中用的徒弟……”沐清歌拂袖而去,聲音漸行漸遠,那句“我沐清歌沒有你那麼不中用的徒弟”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刺進了陌無雙的心上。
“不要,師傅……”陌無雙無助地喊着,霧氣散去,沐清歌散去,他依舊坐在窗前,剛剛的一切不過是場夢,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上面竟然有淚。
他哭了,這一路風風雨雨他都不曾流淚,而就在剛剛,在夢裏他面對師傅的質問與斥責,他哭了,像個孩子。
藏在他懷中的諦聽,此刻探出了腦袋,好奇地望着陌無雙,陌無雙伸手輕輕地摸了摸它的腦袋,諦聽便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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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風陣陣,竹林之處,一人負手而立踏着散落的竹葉而來,他面容消瘦,身材高挑,一雙眼睛明亮有神。
胡蒙冧茶和僕人靜靜地站在門口,彷彿已經等待許久,見他來臉上沒有絲毫的意外,反而多了一些不悅。
僕人在前方掌燈為兩人開路,雖然天已見亮,但是兩個人沿着竹林行走的小路卻依舊昏暗。
“善哉善哉……你怎會落得如此?”聲音沙啞低沉,沒有太多的情感。
胡蒙冧茶冷眼望着他道:“南宮玄,你他娘的是來看老子笑話,還是來幫老子的?還有,你他媽的別一口一個善哉,老子聽着就火大。”
南宮玄微微一笑道:“是誰這麼不識抬舉,竟然傷了我們崑崙王?”
南宮玄倒是收起了那副假道士的口吻,不過這陰陽怪氣的口吻,更是讓胡蒙冧茶惱火。
胡蒙冧茶不甘示弱道:“你南唐第一將軍都被人暗算了,更何況我,哎呀,老子忘了,南唐早就沒了……”說完,胡蒙冧茶放肆大笑了一聲。
突然,南宮玄感覺自己的臉上一陣風劃過,他伸出僅存的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發覺自己左邊的眉毛蕩然無存。
原本與他並排而走的南宮玄,此刻站在了他前面,冷眼望着胡蒙冧茶道:“善哉,善哉……”
胡蒙冧茶有些心虛但依舊強裝鎮定道:“老子……老子說的是實話。”
南宮玄道:“沒錯是實話,但是我殺人,從不過問他說的是不是實話。”
南宮玄說這話的時候,神態很平靜,彷彿真的只是一個修仙煉丹的道士,但是聽到這句話,胡蒙冧茶卻心裏一緊,敗下陣來轉移話題道:“你此次過來,她可有什麼新的指示?”
南宮玄看着態度轉變的胡蒙冧茶道:“善哉,善哉,此刻你辦事不濟,太后大怒,我此次前來,一來助你取得神火大道寶藏,二來,那些逃亡的餘孽,也是該一併剷除……不過……”
南宮玄忽然停頓了下來,似乎在想什麼,但是也沒有繼續之前的話。
胡蒙冧茶道:“老子是着了那小子的暗算,這才弄得如此狼狽,不過好在有南宮……有南宮兄親自前來助陣,定能將他們一網打盡。”
“南宮兄”這句話,胡蒙冧茶自己都說不出口。但是,偏偏在此刻他卻不得不寒暄地叫了出來。
南宮玄早年成名,是柳太后最為信任的心腹,與他比,胡蒙冧茶不管是在武力上,還是在柳太后黨羽中,他都遠不及南宮玄。但是,有一點胡蒙冧茶卻是遠勝於南宮玄,這便是他手中的崑崙奴。
崑崙奴不僅是他最卑服的手下,更是他最強的情報組織人員,神火大道寶藏圖,便是他利用崑崙奴所獲得。如果說,南宮玄是一頭雄壯的獅子,那胡蒙冧茶便是雪山上孤狼的首領,獅子對狼群,誰勝誰負,又有誰能說得准呢?
不過到了此時,僅存一臂的胡蒙冧茶,他十分清楚自己的處境,若沒有南宮玄去抵抗那楊無忌,自己就算有崑崙奴加持,也不一定能敵得過陌無雙。脾氣再不好的胡蒙冧茶,此刻也不得不卑服地收起自己斷臂的怒火。
三人七彎八繞來到了一扇石門前,僕人將暗道里的火把點亮,原本幽暗狹長的過道,立刻燈火通明起來,溫暖的火光印象在胡蒙冧茶的臉上,紅得有些詭異。
南宮玄望着石門道:“善哉善哉,我記得上次有人享受如此待遇,還是四年前吧?”
胡蒙冧茶道:“南宮兄好記性,能從這間調教室出來的只有兩種人,一種就是忠心聽話的奴隸,另一種就是死人。”
南宮玄道:“我倒挺好奇,你這新調教的是個什麼玩物,可別又是什麼聖女……善哉善哉。”
胡蒙冧茶從懷中掏出一把做工精巧的十字鑰匙,將石門打開,南宮玄奪過僕人的燈籠率先走了進來。
一進門,南宮玄便問道了一股惡臭,那是傷口腐爛的問道,他強忍着噁心,提着燈籠向前走去,一團黑漆漆的東西感受到火光便動了起來,只是一動,那系在他手腕的鐵鏈便發出清脆的聲響。
南宮玄將燈籠照向了他的臉,看到這張臉的那一瞬間,南宮玄整個人愣住了,這輪廓與記憶中的人疊合在了一起。
“是他……”南宮玄不由道,胡蒙冧茶聽到這話道:“怎麼認識?”
南宮玄搖了搖頭道:“善哉善哉,殺戮太多,難免心有所觸……”
胡蒙冧茶從懷裏掏出鞭子,一記響亮的鞭子落在了地上,胡蒙冧茶有些微怒道:“這傢伙,是個硬骨頭,老子什麼辦法都試過了,還是不行,噬心蠱的威力,的確不得不服……”
“噬心蠱?”南宮玄疑惑道,“你說他中了噬心蠱?”
胡蒙冧茶道:“他的主子就是毒經聖手陌無雙,一個比老子還心狠手辣的人。”
“陌無雙”“噬心蠱”,南宮玄腦袋極速的飛轉着,記憶停留在了蘭陵。
“你是怎麼抓到他的?”南宮玄問道。
胡蒙冧茶冷哼一聲道:“老子參加萬象拍賣會之前,準備拍賣的崑崙奴,路上死了一個,便看這傻小子體格健碩,就順手帶過來準備做個替補。沒想到這小子武功不錯,可惜傻了,但我一尋思傻子更好調教,便把他抓了回來。沒想到,這小子竟然是陌無雙的人。”
南宮玄雙眼寒光一閃道:“你抓他的時候,陌無雙不在現場?”
胡蒙冧茶撇嘴道:“也算不得抓,第一次是撿回來的,他漫天找主人,我手下使了點手段,便把他帶了過來,不過後來他逃跑了,老子才派人抓他,可費了不少功夫。”
胡蒙冧茶說完,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寒意,他感覺南宮玄整個人的情緒變得異常陰冷,那雙原本溫和的雙眼,此刻充滿了殺氣。
胡蒙冧茶察覺到南宮玄的變化,看了一眼逐影,思忖片刻賠笑道:“這小子實在不聽話,我不小心下手重了點。”
胡蒙冧茶說完,還極為識趣地為逐影解開了鐐銬,逐影有些神志不清,此刻又發著高燒,沒有任何反抗只是躺在了地上。
南宮玄一把將逐影背了起來,跟在身後的胡蒙冧茶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望着他,他怎麼也想不到,一向如此驕傲,不給人半分情面的南宮玄,居然有一天會背一個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