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東坊
月落，日升。又有人間煙火燃起，忙碌求生之間，也不知日復一日，何日到頭。
不知為何，這幾日間，已經沒有人再來叨擾長寧鹿鳴二人。樂家被長寧正面點破之後，好像並沒有因此產生任何影響，依然是熱熱鬧鬧開門做生意。別的家族極其異常地一改以往夜夜笙歌的奢靡，除開維持平日的商務以外，便是連當家們都閉門不出，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來是在圖謀些什麼。
可這些對於長寧來講都不重要。
自抄書局那幾日後，他大半時間都拉着鹿鳴走街串巷，一家一家挨着造訪城內的抄書局。
商河城內抄書局不止一家，有幾家甚至是連鎖生意，書籍極其齊全，他和鹿鳴很快就踏遍了城內所有大小書局，連挑擔沿街叫賣的貨郎手中的那些破舊本子也幾乎盡數翻過。
同名的書幾乎到處都有，除開那本易學雜講，其餘的內容上也基本上分毫不差。而易學雜講內所述雖然在別的書局之中找到的那些抄本找得到一些相似之處，卻多了許多晦澀艱深的內容。初讀時不以為意，但是比較之下，越是深入鑽研這些不同之處，長寧便越是覺得其中似乎在講些什麼自己之前從未接觸過的東西。不斷研讀之下似乎有些頭緒，卻飄渺而抓不住重點。
一開始長寧還覺得也許灌頂傳下此書之人別有用心，可是隨着時間推移，他逐漸沉浸在易學雜講所述的內容之中，一時不可自拔。到最後整日枯坐房中，閉着雙眼，在腦海之中不斷推演，不舍晝夜。
終於有一天，鹿鳴耐不住性子殺進長寧房間一通連捶帶咬，逼得長寧不得不從那種似老僧入定的狀態之中走出之後，長寧便陪着鹿鳴滿街瞎逛，吃吃喝喝，倒也樂得逍遙。
只是商河鎮守那邊一直沒有消息傳來，雖然二人也並不趕時間，可一直這麼耽擱着也不是個事情。
算算時間，無論是天舟還是游鯤，一來一去之間的時間也差不多夠了，更遑論皇朝之中有直接通過地脈傳訊的秘法，千里相隔，傳訊只是一瞬，只是消耗巨量，平日輕易不動用。無論怎麼算起來，也該是有消息回來了。
所以這一日間，二人又路過鎮守府時，便上前請見鎮守。
府內兵丁早已見過長寧二人繪像，自然認得，急忙通傳，也不敢放二人在門口空等，便做了主請二人先往正堂稍坐，最極品的茶水伺候，自然不在話下。
鎮守府正堂比長寧想像的更加寬闊，幾乎算得上一座大殿。內中陳設卻是極其簡潔，更沒有富貴人家常有的書畫文玩擺設，反而撒發出一股子行伍之內的鐵血氣質，看起來更像是一座室內的指揮營帳。
剛一進正堂，鹿鳴皺皺眉頭。
她隱約能夠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氣息在堂內緩緩逸散，可若是細細感受，卻又不見了蹤跡。
在她生出更多疑慮之前，商河鎮守便已經匆忙趕來。
鹿鳴又恢復了在人前的高冷模樣，大馬金刀坐在一邊，一言不發，擺明着又要把溝通交流的擔子扔給長寧。
商河鎮守早已猜到二人所為何事，還不等長寧開口，便主動解釋道：“京城路遠，往來多有不便，天舟前日已經到了，只是並不專程通往商河，使者是隨着往西邊的軍報隊伍來的，故而耽誤了幾日。二位已無嫌疑，只是還得等到奏摺回批，大約還得勞煩二位在城內盤桓二三日，之後來去便隨意了。”
“元兇來歷可曾查明？”
“是通幽門的一名前代門徒，銷聲匿跡十數載，沒想到一出現就犯下這等窮凶極惡的罪行。也多虧了二位將那兇徒斬殺，否則以她的藏匿能力，恐怕非得等事態更加嚴重了才會被發現。屆時難免生靈塗炭。”
長寧點頭。
虎落峽，無常淵，通幽門。這是記錄在劍閣名冊裏面的一個外道大宗門。
長寧默默在心底重複一遍這九個字。無論皇朝要怎麼處理善後，他卻還多了一樁私人的恩怨要了結。修行無歲月，可若是真的能夠歲月安好地緩緩修行，這些邪門外道對歲月短暫的凡人所犯下的罪行，又要誰來清算這筆債？
商河鎮守顯然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長寧二人得了答案，久留也是無用，盞茶未涼，便要起身告辭。左右不過再多二三日，倒也不是太久。
商河鎮守親送二人至門口，鹿鳴不說話，他便和長寧並排，有一句沒一句閑聊些二人在城內的見聞。長寧這幾日一直被先前抄書局的事情困擾，好容易把情緒理順，哪裏有那麼多心思如鹿鳴一般注意到城內的這些風土人情，多是被拉着跑，所以只能打着哈哈應和着。好在一行人腳程極快，鎮守府雖大，取直道行走也只是片刻的工夫，也不至於落得無話可對的尷尬。
臨分手前，商河鎮守多少察覺出來長寧的敷衍，以為是他二人在城內覺得無趣且憋屈，便補充了一句道：“東坊雖然喧鬧聒噪，也不是什麼高雅之地，不過卻有城內別處見不到的仙家材料法寶。據說這幾日還有一本古傳的典籍運過來等着主顧，一個不知道是否屬實的消息說它和古早之時的某些秘寶有些關係。不過賣家古怪，說是投緣者一個銅子也賣得，不投緣金山銀山不換。二位若是在城內別處覺得無聊，倒是可以去轉轉。勿走東大街，從洗塵巷進小牌樓便可。先前不曾想到，是我疏忽了。”
說到仙家材料法寶，長寧鹿鳴在鍛堂之內見得極多。劍冢府庫之內幾乎囊括天下諸般寶器材料，他們何等寶物沒有見過？倒是絲毫都不動心。至於所謂的古傳典籍內涉秘寶，在二人看來更是無稽之談，多半噱頭大過實質，裝腔作勢罷了。否則這等重寶，平白流落在外，早該激起一堆人爭搶了。
不過……這幾日確實是無聊的很，去看看也不是不可以。
何況二人身上也並無太多銀錢，完全不怕一時衝動，買下無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