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1章 都聽娘子的
屈連成沉默着看着這一幕,他也是幫凶之一,此時此刻,除了沉默,不知所措。
凌離隨手給白宿補了一道防護,閃身來到已經快融化成一堆血肉的千面魔女面前,平靜出聲:“你,被騙了。”
血肉中的人臉露出釋然的表情,“我這一生罪孽無數,死不足惜,可惜沒能拉着他一起死,太遺憾了。”
“我會送他下去陪你。”
凌離仰頭望着散去的烏雲,他生自青水界,也不曾屠殺過凡人,修士之間的廝殺根本無法令天道降下滅世雷劫。
換言之,白魔奈何不了他。
“你要小心,他…定然有後手。”
血肉上的人臉漸漸維持不住,聲音斷斷續續,“蘇漓不是他創造出來的,他還沒有資格……”
凌離目光一凝,繼而眉頭舒展,對着失去人臉的血肉微微頷首。
“多謝。”
“真是令本座意外,你竟在短短一年間,吸收了你父親的血脈,成就大帝之姿。”
這時,天地間響起白命的聲音,一道白影閃現而出,凌空而立,俯視凌離。
凌離目光驟冷,揮袖飛升到與他相同的高度,二者遙遙對視。
白宿撐着身子,看着兩邊皆一身雪白,他心中升起明悟,這就是他預見到最終的畫面?
原來和白魔死戰的不是方化極,是凌離。
可他看到的,分明是敗局!
連成為大帝的凌離,都不是白魔的對手?
蘇九州呢,此刻蘇九州又在何處?
虛空中,凌離冷冷盯着白魔,對峙片刻,身形陡然消失,一道驚天揮劍斬擊,轟然降臨。
白魔眼中浮現譏諷,姿態隨意,口中輕吐:“天道庇佑。”
龐大的金色劍影斬在了他頭頂三寸之處,像是遇到了絕對的屏障,反震之下,直接爆裂開來。
“你……!”
凌離瞳孔驟縮,不及出聲,便看到白魔對他笑着,吐出兩個印刻在他靈魂深處的字眼。
“滅世!”
轟!!
晴空萬里之下,黑色雷蛇竟然無需醞釀,徑直劈入虛空,渾身焦黑的凌離踉蹌而出,神色透露出前所未有的驚駭。
“很意外?你有很多疑惑,我為何能對你降下滅世雷劫呢?”
白魔身形一轉,升到更高的虛空,黑色的雷電就在他身邊旋轉,如同最為乖巧的寵物,他眯眼輕笑着,逐漸變成大笑,狂笑!
“你們有句話,說的沒錯,來得太晚了。”
“這要多謝方化極,若非他的主導,讓青水界的生靈大量死去,我也無法讓天道的權柄傾斜,此刻天道不需要任何規則,因為…我就是他的規則。”
白魔一邊說著,悠閑地給凌離降下一道道水桶粗的雷霆,直劈得凌離血肉崩碎,若非他血脈中的底蘊遠超方化極,此刻早就飛灰湮滅,即便如此,再支撐片刻,他也會如方化極那般,直接隕落,且現在他已經神魂混亂,無法再集中精力思考自救之法。
叮——
神魂散亂之間,清脆的聲音忽然穿出耳中,他眼神清明了一些,看在了落入石縫中的輪迴鏡,掛在鏡柄端的黑蓮碰在石頭上,發出脆響。
“忘兒,還有大家……”
他痛苦地,倔強地挪動抽搐痙攣的身軀,不顧一遍遍黑色電蛇洗禮,將輪迴鏡抓在手中。
輪迴鏡放出豪光,勉強將凌離護在其中,但在黑色雷蛇衝擊之下,鏡面很快出現裂痕。
凌離強行擯去雜念,艱難地運轉起父親記憶中的一道禁術,他雙手剛剛結印,便慘哼一聲,仿若被凌遲,血肉全部消解,湧入虛無之中。
與此同時,一道虛幻的門戶,在他面前出現。
白魔見狀神色一凜,閃身就欲奪去他手中的輪迴鏡,可卻被虛空門戶的力量直接震退,臉色隱隱發白。
“我猜的果然沒錯,撇去天道,你就是一個弱者,隨便一個大帝都能捏死你。”
白宿笑出了聲,“輪迴鏡中,有你想要的青水界底蘊,絕對超過一成。若他們逃得遠了,咒術效果消失。你謀奪界核的計劃,便宣告失敗。”
“老東西,你知道得挺多。”
白魔神情前所未有地出現了一分獰然,他轉頭看向還立在一邊的屈連成,“你去,不管用什麼辦法,將他手中的輪迴鏡奪下!否則你暗隗谷……”
白魔話沒說完,就被屈連成笑着打斷,“我暗隗谷後繼有人,就在輪迴鏡中,即便您滅了谷中所有人,我也不會阻止,而且……”
屈連成雙掌變得漆黑,陡然沖向白魔。
“我還要阻止你!!”
白魔眉頭連皺,驅使滅世雷劫將屈連成劈成飛灰,卻也不可避免地讓凌離得到一絲喘息的機會,他掐訣的速度陡然加快,全身骨骼也化作湮粉,飛入門戶之中,而維持自身施法的,僅僅是一道虛弱之極的神魂。
以大帝肉身換來的,是虛空之門迅速凝實,僅僅呼吸之間,便徹底凝實,門戶大開,玄而又玄的氣息穿過虛空降臨。
看到這一幕,凌離露出如此重負的笑容,用盡最後一分力氣,將輪迴鏡扔進門戶之中。
“爹!”
“爹!!”
“爹!!!”
“不要!”
“爹,孩兒在喊您!!爹!!”
輪迴鏡中的空間,滿是暗紅色的血跡,受天驕榜的詛咒,所有人都沒能倖免,即便隔着一面鏡子,也僅僅是死得慢了一些。
在這片空間,唯一還能看到外界的,只有蘇不忘。
他看到的外界的慘烈,看到了凌離自毀肉身,身子劇烈顫抖着。哪裏還有什麼矜持,在空間中瘋狂地大喊,一遍遍大喊。
可惜,輪迴鏡虛弱地不足以將他的聲音傳入凌離耳中。
轟!!
門戶關閉,白魔的臉漆黑如墨,盯着即將神魂消散的凌離,充滿濃濃血恨的高亢之音,傳遍青水界!
“你該死!!!!”
凌離的思維漸漸散開,他逐漸冰冷的神魂,已經無法回應白魔的怒火。
經此一戰,白魔要想達成目的,起碼要等青水界恢復元氣。
可惜,最終還是沒能打敗他,最終…還是沒有等到她。
“不,你等到了。”
冰冷的神魂,陡然被溫暖包裹,凌離愕然睜開眼,看到一雙溫柔如水的眸子,裏面的柔情,濃郁得化不開。
“阿漓……”
他心神顫抖着,卻發現自己用盡全力,也無法再呼喚出那個名字。
蘇漓輕輕搖頭,擁抱他的魂,低頭輕輕吻住他透明的唇。
深深一吻。
神魂消散,化作光點散開,但又在蘇漓伸手一抓之下,凝聚成一枚光球。扔進還未完全關閉的門戶之中。
做完這一切,蘇漓神色恢復淡漠,抬頭看向神態不復鎮定的白魔,平靜的眸光中流露而出的冷冽,幾乎要將白魔凍僵。
“是該送你去該去的地方了。”
白魔瘋狂地思緒,被恐懼戰慄刺激的完全清醒過來。
他不明白,明明只過了數月,眼前此女與在慈雲齋那一次見面給他的感覺,竟像是完全換了一個人。
不,若說之前他看蘇漓還像是同類,現在的蘇漓,就像是驀然高出他一個生命層次。讓他有種不論做什麼,結果徒勞之感。
“呵!”
白魔保持笑容,“你以為幾句話,就能騙到我?滅世!!”
黑色雷霆如黑色墨水,將整片天地都淹沒,沖刷出只有數萬里的深淵。
白魔感應到蘇漓的氣息消失,正要發笑,卻看到蘇漓拎着白宿,神色平靜地沐浴着雷光,從中走出。
“蘇白。”
她輕言一聲,便看到閃爍着五色光華的少年從她背後走出,伸手一點,五色牢籠從天而降,將白魔囚禁在其中。
清凈之雷的光輝籠罩,白魔立刻慘叫起來,渾身血肉脫落,凄慘無比。
“姐姐,他很弱,差一點就弄死他了。”
蘇白后怕不已,這樣的壞人若是讓他輕易死了,姐姐會生氣吧。
蘇漓聽着白魔的慘叫,彷彿是天地間最悅耳的聲音,她嘴角上勾,卻見牢籠中的白命忽然抽搐了一下,跪在地上焦急地大喊道:
“大哥!大哥是我!快放我出來,白魔的魂已經被凈化,我出來了!讓她停下,再繼續下去,我就隕落了!”
白宿老邁地身子一顫,看到白命清澈如舊的眼神,嘴角立刻開始哆嗦。
“蘇漓,你看……”
蘇漓面無表情,二話不說揮手散開牢籠。
白命頓時得救,一臉后怕地走到蘇漓面前跪下,“多謝前輩救命之恩,否則我有生之年,再難以脫離魔掌!”
“弟弟,真的是你!”
白宿老淚縱橫,就要上前。
白命亦是一臉激動地靠上來,卻在即將觸碰到白宿的那一瞬,神色詭異地一笑,肉身直接爆開。
“哈哈哈哈!”
狂笑聲從烏雲之中穿出,“我親愛的兄長,你可真是好騙,可要多謝你救命之恩了。還有蘇漓,此番我雖然失敗,但未嘗沒有東山再起……”
“你以為,我真會相信你的鬼話?”
蘇漓打斷了他的廢話,目露冷意,“我只是想確認,你會不會有第二個容身之處,如此說來……”
蘇漓目光一閃,身形忽然消散,出現在命宮大殿之中,徑直走向金色小塔。
白魔驚怒交加,立刻降下滅世雷霆。
蘇漓嘴唇一勾,只以五彩之芒包裹己身,任由命宮在黑色雷霆下變成深淵。
咔嚓——
破碎的聲音,在蘇漓與白魔耳邊響起,彷彿催命曲,令化身天道的白魔陷入極致的驚恐之中。
他方才,被蘇漓蠱惑了!
竟然以天道轟擊界核,界核封印已破!
蘇漓竟然知曉界核的存在?!
他根本沒有本尊說地那麼簡單,本尊將他這個分身當成了棄子!
為什麼?
這一刻,白魔想通了一切。
但很快他就變得毫無想法,投身成為天道的他,便像是瓮中之鱉,對他滿含仇恨的界核,瞬間就可以將他湮滅。
“不死族人。”
界核的聲音傳入蘇漓的腦海,“妹妹的情形,我已知曉,您雖是我族天敵,卻不妨礙我們姐妹對您表示尊敬。”
蘇漓輕輕頷首,看着在界核影響下,消失的深淵,以及逐漸復蘇的靈氣,輕聲道:“我很快就會離開此界,你無需擔憂。”
“承蒙理解,您的存在的確令我懼怕。”
界核的聲音隱去,不再打擾蘇漓。
蘇漓轉身從虛空落下,來到白宿身邊,面含淡笑,語氣溫和:“感覺怎麼樣?”
“這次是真的要死了。”
白宿呵呵笑着,“老朽……又糊塗了一把,差點釀下大錯。這一戰,死了太多太多的人。你的境界,我已看不懂,即便可以救我,我也……不願意,我也該下去贖罪了。”
蘇漓靜靜聽着白宿的臨終之言,不發一語。
“千面魔女臨死之前說,你的生命並非白魔創造,他沒有那個資格,你可以去青水界外面,去尋找你的身世。”
“我會的。”
蘇漓這一次有了回應。
白宿笑中帶淚,欣慰地閉上雙眼。
“接下來,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說完這句話,老者的氣息消失,神魂散成光點,沒入輪迴之中。
蘇漓將白宿就地掩埋,在原地靜立片刻,身形忽然化作一道玄光,消失在青水界中。
……
江海市一間高級餐廳門口,凌離穿着西裝,一臉無奈地推開門。
服務員看到他的臉,立刻眼前一亮,湊上前問道:“先生,有預約嗎?”
“有。”
凌離有些不適應地拉了拉領帶,生疏地從口袋掏出手機,抬頭道:“086號。”
“先生請跟我來。”
凌離有些頭疼地邁開步子。
今日,是他回到藍星的第三十一天,是他剛被精神病院放出來的第二天。
一切都源自於,他媽不相信他有了妻,且還有一個長大成人的兒子。
“在青水界數萬年,這裏居然過去了兩年,難不成是因為愛因斯坦相對論?”
凌離胡思亂想着,頭疼不已。
老媽為了治好他的臆想,在他出院之後立刻開始安排相親。
為了不再被送進精神病院,他只能硬着頭皮過來,只能暗暗希望待會兒表現足夠差,直接攪黃了這場相親。
帶着如此想法,凌離在服務員的指引下坐下,抬頭間,無奈的神色卻化作驚愕與獃滯。
坐在對面的女子,搖了搖手中的酒杯,一如從前般輕笑。
“怎麼?兒子都快一千一百歲了,你居然還來相親?”
女子手中的紅酒陡然變黑,語調充滿調笑之意,“虧得奴家一陣好找,不然,毒死你算了?”
凌離眼中泛出淚光,訕訕地笑了。
“都聽娘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