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婚禮
五年後。
初春時節,空氣還帶着微微的寒意,整座城市從漫長冬季中復蘇出來,然後就被一則消息驚得滿城風雨。
林家公子林別要結婚了!
打從這個消息傳出的那一天開始,新聞媒體就不厭其煩地報道,刨根問底也沒把新娘的身份弄清楚。
畢竟林別兩年前去了英國劍橋留學后就再沒有了消息,沒想到回國第一件事就是舉辦婚禮。
婚禮籌備得很倉促,就彷彿有什麼事情追着趕着非要在本月底完成一樣,在消息傳來的半個月後,這場萬人矚目的婚禮在城中心的高級酒店舉行了。
媒體早就把會場堵得水泄不通,林家卻好像有意低調一樣,沒有派遣任何人在現場調度,甚至連個出來說話的人都沒有,任由長槍短炮把入口堵得看不到頭,禮車甚至都無法開到門口。
車裏的空調開得很低,這是為了怕新娘精緻的妝容有一絲一毫的不妥,誰也不敢觸怒林別,都憋着一口氣盡量將婚禮準備得盡善盡美。
禮車緩緩駛入,那些記者開始躁動起來,他們前擁后簇地往前擠着,生怕拍不到這歷史的一刻。
所以新娘到底是誰呢?
當車門打開的那一剎那,在場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氣。
那不是……
閃光燈沒有立即響應,有的人甚至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裏,這到底能不能拍……
難怪林家保密工作做得那麼好,難怪沒有走漏風聲,難怪任由媒體怎麼盤查都無法得知新娘的身份了。
誰也沒有想到,林別的新娘竟然是她……
***
婚禮進行得非常倉促,林別甚至是最後一秒才出現在會場,幾年不見,他看起來嚴肅又低沉,倒是很有幾分其父林則然的風範,面對那麼多媒體的七嘴八舌,他仍淡定得彷彿這些都不值一提。
酒席總共也沒擺幾桌,來的都是林家的親戚,林則然坐在主桌沉默不語,任誰來勸酒都巋然不動,林夫人實在看不下去就幫着喝了幾輪,大家見氣氛不對也就不再上前。
新郎和新娘走馬燈一樣地接受着大家的祝福,林別話很少,但是酒卻沒少喝,所以等到他挽着新娘坐進車裏的時候,一個沒走穩踉蹌了一下,在外人看來卻是兩人相擁的景象。
眾人的疑惑彷彿得到了一絲緩解,只見新娘纖細的手臂托着林別的背部,在他耳邊低語了什麼,林別與她對視了數秒,終究露出今晚第一個笑容。
車門合上的那一刻,他的笑隱了去。
林別身體很不舒服,他一隻手將領帶解開鬆弛了領口,另一隻手靠在車窗支撐着彷彿千斤重的頭,然後吐了口氣。
車內再沒有別的聲響,緩緩駛入了夜色中。
一路的光影交錯在車內狹小的空間裏流轉反覆,再沒有人說過話,林別甚至覺得坐在身邊的那個人沒了生氣。
他的嘴角勾了勾,酒意上頭的瞬間,他合上了眼眸。
***
到達林家山下的時候,司機在鐵門前等候警衛的放行,林別看了看窗外的夜色,一個念頭浮了上來。
“去市中心的公寓。”他命令着。
司機有幾秒鐘的遲疑,然後緩緩倒了車,又順着來時上山的路開去。
幾分鐘后,車駛過了省二中的大門口,林別側過頭看向身邊的人,捕捉着她表情里細小的變化。
然後,彷彿是擺明讓他動怒一般,那個女人只淡淡看了一眼窗外的風景,竟沒有一點反應。
就好像,她已經忘記了一樣。
林別移開視線,他打開車窗讓空氣流通,初春的夜晚的帶着寒氣撲進了車內,他覺得自己清醒了一些。
車慢慢駛入了市中心,然後是熟悉的步行街,再接着一條外國酒吧街,然後車在路口一轉進入了一片鬧中取靜的區域,這裏是使館區。
林別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腦海也在漂浮着瑣碎的片段,幾年前他還不敢踏足這裏,現在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車最後駛入了一個高檔小區,就在那一瞬間,臨街的那幾棟老洋房進入了林別的視野,也是那一瞬,林別感到了身邊那個人微小的動作。
她吸了口氣,微弱又謹慎地吸了口氣。
司機將車門打開,林別從一側先下了車,然後來到另一側去迎接他的新娘,兩人對視的一瞬間,林別發誓他看到了閃爍在她眼中的東西。
“自己能下來么?”他看着婚紗的裙擺問道。
“可以。”梁久困難地幾乎是爬了出來,她的手上拎着一雙高跟鞋,就這樣赤腳站在冰涼的地面。
林別眉頭皺了皺,然後將她攬腰抱起,稍顯笨拙地走進了公寓大堂。
梁久並沒有掙扎,她盡量讓自己和他的身體保持一定的距離,電梯爬到頂層叮地一聲開了門,還好是直接入戶的,讓林別能夠少走一段路。
他將梁久放在客廳的沙發后,自己坐在了地毯上,梁久知道他今天喝了很多,於是找到廚房后從冰箱裏拿了一瓶水遞給他。
他全程都在盯着她看,五年了,她從以前那個不修邊幅的女孩變成了眼前端莊得體的女人。
她的容貌幾乎沒有什麼變化,除了出落得更有韻味外,好像一切都沒有改變。
仰頭將礦泉水喝了半瓶,林別用手擦了擦嘴角,“這裏有三間空房,隨便選一個早點睡,明天要回老宅見父母。”
梁久嗯了一下,他說話的時候她根本不敢對視,林別覺得這樣相處大家都彆扭,於是站起來走進了卧室,隨手關上了門。
房間裏再次安靜了下來,梁久蜷在沙發的一角,就這樣坐了一夜。
這一夜林別睡得並不踏實,他幾次都覺得客廳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他想出去看看,又不知道見到梁久該說些什麼,就這樣睡一會醒一會,漸漸天就亮了。
他洗了個澡讓自己清醒些,然後走出房間,一眼就看見了躺在沙發上的梁久。
她還穿着昨天那身白色的婚紗,這裙子她連試都沒來得及試就穿上了,現在看起來好像有些小了,以至於她這麼躺着,胸襟一片雪白暴露在眼前,林別倏爾轉移了視線。
梁久睡得很淺,她緩緩張開眼睛,發現房間裏光線很暗,視線的遠處好像站着一個人,她坐了起來,林別就已經走到廚房去了。
兩人都沒有交流,也沒有人先開口說話。
梁久想把禮服換下,可是這裏沒有她能穿的衣服,正在發愁的時候,門鈴響了起來。
林別並沒有理會門鈴,任由它響了又響,最後還是梁久去開的門。
門外的人看到她顯然很驚訝,然而一瞬就恢復了正常,“夫人,這是先生為你準備的衣服。”
一套淺色系的洋裝和大衣被她抱進了房間,幾分鐘后,她穿戴整齊回到客廳,林別已經在門口等着了。
從昨天到現在,兩個人說過的話屈指可數,梁久獃獃看了他一會。
“走吧。”
“好的。”
再次來到林家的老宅,梁久覺得恍如隔世,上山的路仍然綠樹成蔭,那棟房子在山頂忽隱忽現。
林則然不在家。
聽到這個消息,饒是梁久做好了心理準備仍然怔住了。
林夫人接待了他們,又留下吃了午飯才作罷。
從老宅離開后,林別接了一個電話后稱公司有事,他囑咐司機送梁久回公寓,然後也沒說什麼時候回來就下了車。
就這樣,梁久一個人回到了公寓,她發現房子裏光線很暗,她不明白林別為什麼大白天的還要拉着窗帘。
然而,當她將客廳落地的窗帘拉開的那一剎那,伴隨着耀眼陽光照進來的,是有什麼東西刺痛了她。
梁久站在落地窗前看向遠方。
她終於明白林別為什麼帶她來這裏了。
窗外正對的那片洋房,她能說不熟悉么?
那是五年前她住過的地方,可笑的是,五年前她想逃離那裏,五年後,她連進去的資格都沒有了。
梁久站在那裏任由初春的陽光將她曬得渾身發熱,她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