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半水滴落,燈過牆影穿
?剛在古坊齋住下的前幾天,我一直在書上、網上搜,女魃到底是什麼東西,然而搜到的結果,無外乎就是那麼神乎其神的幾句隻言片語,說女魃原身乃是黃帝的女兒,後來因為被上古凶獸的一縷魂魄附身,這才變成了旱魃,並有旱魃所到之處,赤地千里的傳說。
這跟青山溝突然之間大旱倒還算是能有點聯繫,可一般像是這樣口口相傳的神話,在被記錄之前就已經不知拐了多少道灣,扭曲成什麼樣了,我覺得這傳說的可信度,也實在高不到哪裏去。
查到最後也沒找到什麼有用的信息,我在這裏也住了小半個月,裡外就看到三個上門客人,最後好像還被孫老爺甩了臉子。
人說干古董這一行,一般都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以前還不明白,現在看來,其實更像是上門客不懂行,懂行客不上門,一來一去,古董找不到好買主,好買主找不到好東西,兩邊都忙活,兩邊也都有空位。
說到根上,就是沒找對人罷了。
那也沒辦法,都得看緣分。
我在店裏呆的無聊,跟孫老爺子說了一聲,出門直奔巷子口的小包子鋪,我以前在山裏野慣了,現在換個地方,沒幾天就把周圍的店鋪老闆認了個全,最後發現那小包子鋪的老闆徐三兒跟我十分投緣。
徐三本名叫什麼我沒記住,只記得他在家排行老三,比我大了幾歲,是個退伍兵,五官硬朗,一頭板兒寸,往那一站,看着就精神。
我倆喝着酒,我問他,為什麼把小包子鋪開在老巷子這麼個古董店扎堆的地方?
他嘿了一聲,笑了,眼睛盯着手裏的酒杯,胡亂張嘴扯出一句,道:“誰不知道古董這行油水最多,開這兒,就是為了找人學學那看東西的手藝,以後好自己開個盤口,混口老物件的飯吃,這要是哪天運氣好,碰上個大漏,後半輩子都不用愁了。”
想法是好,但是不得不說,凡是想要販古董的,一開始都有這麼個撿漏的想法,但是走的深了,自然就知道,現在買東西的人不像以前,看着好看就出錢,人家練得也精着呢,你說這東西好,他們還得再請上三五個高手辨一辨,都說沒問題了,這才會交錢拿貨。不過這一套程序走下來,那油水基本也沒多少了。
我不想打擊徐三的理想,也就沒多說,跟着嘻嘻哈哈東南西北一頓鬼扯,天也漸漸黑了下來。
我低頭一看時間,喲,快八點了,趕緊放下杯子,對徐三擺了擺手,“不行,不能喝了,我得回去了。”每次出來之前,孫老爺子都要叮囑一遍,我身上的東西特殊,九點之後萬不可留在外面,不然女魃吸收了月亮的陰氣,很有可能發生什麼變化,到時候他不在我身邊,沒人加持血咒,我這條小命很有可能就要交代在女魃手裏。
可徐三今天卻有些反常。
往常我說要走,他頂多揶揄我幾句就放我走了,今天突然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冰涼的大手一扯,又把我生生按回到椅子上,道:“楊戮,你小子怎麼回事,咱倆一共喝了五次,你次次都是八點多回去,家裏藏了小媳婦還是有寶貝怕被人偷走?不行,你今天說什麼都得留下來多喝點。”
他今天喝酒的時候一直心不在焉,好像有什麼心事,現在一把拉住我,差不多足足用了五成力氣,我手腕差點給他掐斷,疼得我一疊聲喊出來,“疼疼疼,三哥你你先撒手!”
徐三臉色沉鬱,不為所動,“你先說留下來陪我,我就鬆開。”
他可是退伍兵出身,我哪裏是他的對手!?而且我這村裡養出來的野性子,本也不怎麼喜歡按時按點回家報道,因為女魃的事情規矩了好些天,說實話,我也有點煩了。趕上今天徐三這麼執意留我,我要駁了他的面子,以後這朋友怕是沒得做了。
只在外面留一宿,應該沒那麼倒霉吧……
猶豫了一會兒,我給自己倒滿一杯,拍拍徐三的手,讓他放鬆點,道:“行行行,三哥都這麼留我了,我就留下,咱哥倆接着喝接著說!”頓了頓,看徐三臉色稍緩,又道,“只是三哥,我既然叫你一聲三哥,就是把你當真朋友,你要有什麼事解決不了可一定得告訴我,能幫的我就幫,幫不上的,我也可以跟你一起想辦法。”
當然,話是這麼說,其實就是酒桌上兄弟之間吹點牛而已。我一個剛來青城山的小山巴老,要人脈只認識孫老爺子一個,要錢,也只有爺爺留下的十萬左右,徐三如果真有困難,我還真幫不上什麼。
但是我這話剛落下,看徐三的表情,竟然好像還真有事兒需要我,我心裏有點發虛了。他平時可不會隨便出口求人的,今晚意外把我留下,不會就在等我這句話吧?
只聽徐三重重嘆了口氣,像是把這半天積攢下來的鬱悶都吐出來了,道:“楊戮兄弟,其實我今天這麼留你,還真有點事需要你……”
我連忙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把臉上那點不自然的表情擋住,老老實實等他後半句話補完。
徐三看了門外一眼,半晌,輕飄飄道:“今天晚上跟我搭個伴兒。”
嚇我一跳,我還以為要找我借錢學手藝!原來只是做個伴兒!沒問題沒問題。
我心裏舒緩下來,小小臊了一下,之後想都沒想,酒杯一放,答應道:“這算啥事兒!我今晚就跟你一起住這兒!”
徐三回頭看我,眼底不知道什麼時候佈滿了一層血絲,糾正道:“不是這,是我家,不瞞你說,我這幾天總覺得我家裏不幹凈,晚上睡覺的時候滿屋子都能聽到滴答滴答的水聲,我找遍了廚房、衛生間、陽台的水龍頭,都沒有漏水的跡象,可那滴水聲就沒斷過。而且從前天開始,晚上不僅能聽到滴水聲,只要窗外一有燈光閃過,牆上就會出現一排黑黝黝的側身影子,看起來像清宮電視劇里那太監宮女,低着頭,提着燈籠,衣服下擺還有水滴下來,打開燈一看,牆上就真的有水漬……”徐三突然抓住我的手,神經兮兮的樣子猛地嚇出我一身冷汗,“楊戮,你說,那東西是不是邪祟?我家是不是鬧鬼了?”
雖然不是什麼光榮的事,但作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邪祟受害者,對這種跟邪祟沾邊的事情,我還真有發言權。
我心話兒,這事兒你可問對人了,輕輕哼一聲,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對徐三道:“三哥,你先別緊張,我覺得你家可能真的鬧鬼了,但不一定是邪祟,依我看,沒什麼大事。”
我前些天無聊,在古坊齋里找出過一本古書,其中對鬼和邪祟有一個粗淺的分類,即只有害了人的鬼,才被稱為邪祟,而有些鬼雖然看着嚇人,卻並不一定會真的害人性命。
聽徐三說他家裏的那麼幾位,從出現到現在,就是弄點動靜或者出來打個照面,也沒有要了徐三的命,不像我身體裏這女魃,一現身差點滅了一個村子,所以我猜測,徐三家牆上的,應該只是小鬼在逗他玩。
徐三聽了我的話直皺眉頭,“真的假的,你都沒看到那東西有多瘮人,可別誑我。”
我多喝了幾杯,酒勁兒上來,聽他這回話,忽然來了一股無名火,顧不得天上一輪月亮大得像車蓋,拉住徐三冰涼的手,直奔他三條街外的房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