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今夜有雪

第三章 今夜有雪

?聖湖畔,.

一位白衣藍發的小女孩饒有興趣地坐在冰屋的上屋檐,兩隻小巧白嫩的腳丫在空中停留,而她的面前,一位年齡與他相仿的男孩正神情嚴肅地雙手結印胸前,做出一個古樸的火焰手印。

“尊敬的火之元素,請凝結形體展現於吾等面前。”

隨着男孩煞有介事地吟唱出咒文,一個碩大的紅色火球憑空燃起,停留在少女面前。

女孩微笑着舉起沙盤:

“有進步。“

男孩望了那藍發女童一眼,心念微動,火球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向女孩。

女孩淡淡微笑,神色淡漠地不躲不閃,待火球欺至身前,方輕描淡寫地一指點出,那個原本灼熱可怖的火球在閃爍着藍光的纖細手指之前轉瞬化作一縷青煙。

女孩微笑着舉起沙盤。

“還是比我弱。”

男孩苦笑:“知道啦知道啦,你是天才嘛!”

女孩皺了一下眉頭,手下飛快。

沙盤。“不許這樣說。”

收回,然後抹掉繼續寫。

“玩笑話,莫當真。”

然後女孩舉着這個沙盤,像雛鳥般略一歪頭,恬淡微笑。

男孩呆了一下,然後重重點頭。“知道了。”

這男孩自然是葛渚,女孩便是那位自稱青的神秘少女,自從那日相逢之後,葛渚便對這個漂亮善良又無處不透着古怪的“妹妹”念念不忘,從小到大他身邊罕有同齡人,即使間或遇見幾個,對方也會因為他半吊子的貴族身份而忌憚不已,根本不敢同他放肆。所以葛渚長這麼大,竟從未有過一個要好的朋友。

而此刻遇到的這個青,不僅與自己年齡相仿,性情更是沖淡謙和,除此之外對方真真是一個令人乍舌的天才,比自己小半歲卻還能精通風水光三系中低級魔法,甚至已然摸到了中級魔法師的門檻,相較之下她六歲開始在媽媽的引導下學習魔法,但用了三四年的時間也不過是火風兩系初級魔法師。

到今天距他們相識已有半個月了,這半個月來葛渚日日來尋青,每日都是這樣練習魔法,另外由於兩人都有很棒的文學功底——葛渚是由於安檸媽媽的悉心教導,至於青,則是搞不懂的太多根本不去想罷了。有時他們也在沙盤上聊一些古書,由於青記性極好,往往略一提及某篇某段便能整段默下,令葛渚稱羨不已。

而對青來說,她的身份背景皆打得有點嚇人,自幼接受着最好的教導和培養才到了今天這個地步,而之所以離開家來到這裏結廬而居,卻是因為很私人不足為外人道的原因。

算至今日他已經在這裏住了半年多的時間,由於她身份特殊,家中人知道她性情皆不敢用強將她帶回,只好任她獨居,別看她只是一個九歲的小女孩,真正的殺傷力完全不亞於一隻低級魔獸,而聖湖湖畔更幾乎是這個世界最和平安定的地方,所以她家人只是遠遠的派人來保護。

說一句大實話,倘若這小女孩死在這裏,那麼這個世界幾乎沒有人敢承受那家人的怒火。

而青完全沒有考慮這麼多,她只是很悲傷,很憤怒的來到了這裏,只為陪伴一位她最親的人,她從家出來時除了那塊玉佩與身上單薄的衣裙,她再也沒有帶任何東西,她只是來到了這裏,用冰一點點對出這個小小的簡陋的房子,每天除了去外面搜集一些山果黃精地瓜水藻,其餘時間便是坐在屋中,用沙盤自己和自己說話。

其實原本青的性情遠非這樣淡漠謙和,在家中更是能攪得天翻地覆煞星般的存在,但半年前她遭遇了生命中的一場大變故,過度悲傷的她獨居半年之後,不僅逐漸忘記了怎麼說話,連原本率性不羈的性格也有了極大的改觀。

原本青以為她會一直這樣呆下去,一個人,孤單而安靜的。曾經有人試圖闖過這裏,那時她在屋內,只是略施小計便讓他們知難而退,葛渚有一點是猜對了,這位原本應是整個蘭葉帝國最驕傲高貴的少女,在生命的這個時段,並不想見任何一個同類。

但那個男孩依舊如驚鴻般闖入她的生命,冰屋之內的初逢,她想都未想便用了最暴力的方式,甚至做了許多原本以她身份連想都不敢想的粗魯動作來奪回那件對她來說比生命還重要的東西。

只是她無法忘記那個男孩那時的眼神,堅定執着毫無畏懼的眼神,哪怕她將對方壓在身下,哪怕她狠厲地咬上他的手臂,她都沒有從男孩的眼中尋覓到一絲的畏懼,甚至他也是這世間第一個敢狠拽她頭髮的人。

然而她反覺得很歡喜,因為這個男孩身上,她彷彿觸摸到了另外一個自己,堅強不羈,永不畏懼的自己。

這讓她感到好生的親切與溫暖。

於是她重新“撿回”男孩,等待他蘇醒。

於是她星夜陪伴,一路奔跑送那個男孩回家。

於是她願意讓這個男孩用“小九”這個無限溫暖親切的名字來稱呼自己,甚至奇迹般的開口。

只因為一個眼神。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算是喜歡這個算起來還要比自己大上大半年的男孩。

但她必須承認一點:“自從認識了這個名叫葛渚的傢伙,這半個月來,她很開心。

中午,冰屋之內。

由於路途遙遠,葛渚在得到母親准許之後便中午留在小九這裏吃飯,而對於這一點,青姑娘很正經很嚴肅的向他表示:自己的儲糧不夠兩個人吃。雖然按照生物學劃分僅採食植物果實根莖的青姑娘位於第二營養級,但小九食量很小,對覓食什麼的又不大熱衷,所以冰屋中僅僅儲藏着兩天分量的食物。

葛渚看着冰桌上草盤中被整齊切開的地瓜,頭上有些冒汗:“小九,怎麼又是地瓜?”

沙盤。

“最後一個。”

然後青抓起一塊,脆生生地咬下一口,舉起沙盤。

“你吃光了我的儲糧。”

面對如此簡單嚴厲的指控,葛渚有點坐不住了:“要不,我從家裏帶吃的來?”

小九搖頭,手指在沙盤上急動,片刻后舉起。

“下午,你陪我去找吃的。”

然後小九微笑着指指地瓜。

“吃完有力氣。”

葛渚搖搖頭抓起地瓜,青同學洗的很乾凈,看起來水靈靈的還是很誘人的,咬下一口帶着甜絲絲的汁液。

下午。

青姑娘很會挑選地址,冰屋不遠就是一片很大的針葉林,“那裏能吃的東西很多。”小九這樣寫道。

“不過有一些野獸。”小九繼續寫道。

“放心,它們害怕魔法。”小九補充道。

於是葛渚便跟着青姑娘走進了那片針葉林。

那是一片很安靜的林子,只有稀疏的日光在交錯的枝椏間透過,留下清晰明亮的軌痕。有松鼠在林間穿梭跳躍,禽鳥婉轉交鳴,這樣平和安靜讓葛渚都有些懷疑小九關於野獸的說法是否屬實。

小九的捕食對象主要就是地瓜,她表示這種食物不僅生吃味道還行,個頭大,並且極耐儲存,在葛渚堅決抗議之後小九隻好放棄這個過於實用的決定,轉而向葛渚推薦了另外幾種食物。

排在首位的是若果,雖然青姑娘已搜索全林,但她惋惜的表示只發現了七株若果樹,否則她真的會有放棄地瓜的打算。這是葛渚義憤填膺的插嘴:“那就馬上放棄。”而小九搖搖頭,蹲下在土地上繼續寫道:“它很可靠。”

第二位是黃精,很不幸它也是屬於根莖類食物,而青姑娘推薦的理由也很實用:很方便找到,而且,可以作為替代更換口味。

第三位是菌類,但青姑娘很不好意思的表示自己沒有吃過,倒不是怕有毒,而是青姑娘自己無法做熟它們,而生吃味道很怪。

另外小九斷然否決了去抓小動物吃或者直接去田地里打秋風的兩個葛渚提議,解釋說現在自己不能殺生,更不能吃肉,至於第二項,真到山窮水盡再做也不遲。

而時至九月,小就算這若果也該成熟了,便帶着葛渚來到了那被她珍而重之的七株若果樹那裏。

葛渚從未見過有如此高大的若果樹,這七株若果樹最小的估計也有百年樹齡,恐怕他和小九兩人都未必可以環抱。這七株若果樹皆枝繁葉茂,花果點綴其間,引人垂涎。

青姑娘一馬當先地爬上一株,動作熟練簡潔程度令葛渚無限赧顏:“小九你以前是不是天天爬樹、、、、、”

“沒有。”小九一本正經的坐在樹上在虛空中書寫:“只是偶爾。”

發達到令人極度的運動細胞嗎?葛渚有種抱頭呻吟的衝動。

接下來,兩個人便坐在樹上大快朵頤,若果不是什麼名貴水果,表皮是一層薄而脆像硬紙片一樣的帶刺硬殼,吃的時候大可直接用手將外殼捏碎便可露出其中水靈靈的淡紅色果肉,很清脆爽口的口感,酸甜適中。

七棵樹之間相距不遠,有賴於龐大,故而枝葉相通。這對少男少女皆體態輕盈,更別提其中一位更將漂浮術用的爐火純青,在七棵樹上跳躍往返自不在話下。

葛渚半倚着樹榦,手上拿着掰開的半個若果,確實是很好吃很美味的水果,但接連四五個下肚,真的任誰也吃不下了。他抬頭望向小九,卻發現對方正一臉痛苦地坐在樹枝上,粉雕玉琢的小臉皺成一團,不由大驚:“怎麼了?”

青姑娘沒有答話,緊眯着的眼睛上修長的睫毛水光閃動,小姑娘痛苦輕嚀:“酸!”

這一聲似空谷泉響,清脆好聽引人回味無窮,話說這是葛渚第二次聽她說話,有時誰能料想這位寡言沉默的女孩聲音又好聽至斯。

葛渚好不驚喜,扳指算來這尚是青姑娘的第二次開口,同樣是簡短的單字音節,但比起往常悄然無聲的指書,卻要輕鬆地甩開幾條街不止。

小九也驚訝的盯着手上若果,重新張開小嘴試着開口說話,卻只有咿咿呀呀的音節,小女孩臉上閃過一閃而逝的羞惱,對着葛渚微吐粉舌,指尖舞動冰屑飛舞:

“見笑了。“

看到這樣可愛的小女孩,葛渚心頭柔軟:“哪裏,小九你聲音真好聽。”

剛剛說完這句,看着小九的粉嫩笑臉微微泛起如若果果肉般嬌羞的嫣紅,葛渚目光驟然聚焦,背後密密地生出冷汗:“小心身後。”

小九看到葛渚神情語調,心知不妙,連回頭都未曾便當即浮起,在空中打了個迅疾的轉之後后掠,同時,她也看清了葛渚所看到的事物。

一條足有她腰身粗細的黑色巨蟒赫然纏繞在樹榦之上,足有三丈來長的巨大身體覆蓋著細密堅硬的鐵黑色鱗片,碩大如人首的尖細蛇頭正停留在方才青身後不足一尺的地方。

但出乎意料的是面對這條堪稱女性殺手的巨蟒,小九白皙如玉的小臉上並未留露出幾分害怕,她饒有興趣地端詳這條黑蟒,孩童面容上露出若有若無的微笑,有種與她年齡全然不搭調的英氣颯然。

葛渚看着漂浮在半空中與黑蛇對視的少女,呆了半響:這還不是精魅?哪有小女孩見到這麼大的蛇不害怕反而露出躍躍欲試想要打一架的姿態。

不過對小九的關心很快壓倒了他無意識的胡思亂想,雙手飛快結印,唇間細若蚊鳴地吟唱起咒文。

黑蟒感到空氣中若有若無的魔法波動,不安之下反而激起它身為野獸的殺意,蛇軀驟曲,在下一剎那如離弦之箭射向空中的白衣少女。

小九面色不變,這位九歲便習得漂浮術的神奇女孩又怎麼會被這樣簡單的一撲擊倒,她不動聲色的看着巨蟒逼近,尖細的褐色蛇眼,深而狹的鼻孔,張開足以輕易吞下她半個身軀的血色巨口與細小尖銳的齒牙,腥臭味從中瀰漫,一種真實到窒息的恐怖在蔓延。

葛渚與這位青姑娘相識不久,相知不淺,明知她從不會行無把握之事,此刻更不會因恐懼嚇到手足酸軟動彈不得,只是目睹着巨蟒噬人的驚險場景,也不禁有尖叫一聲來緩解心中驚悚的衝動。

但葛渚畢竟不是什麼深閨大院中的千金貴人,隨着最後一字咒文迸出口中,早已成型的赤色火球帶着灼人的氣息射向巨蟒。

究竟是箭快還是魔法更快,這一點被歷代無聊之人爭論不休,有人見過百年前元泰帝圍困葉夜之時從高塔之上飛出的那射落星辰的一箭,也有人舉證那位曾經的海之公主一念之下千里殺人的傳說。

但此刻,還無疑問,是魔法更快。

赤色火球后發先至,正正擊中巨蟒脖頸,饒是它身上鱗片堅於鐵石,但遭遇這銷金熔鐵的魔法火焰,只聞得一股腥臭的血肉焦糊氣味瀰漫,巨蟒從半空中掙扎落下,亂鞭亂打的堅硬蛇尾抽打在粗大的樹榦上激起落葉飄零果實亂墜。

小九見自己視若珍寶的若果紛紛墜地,面色不善地落下。

血口撲來,巨蟒痛極之下見面前有人,不假思索的張口就咬。

葛渚心驚膽顫地望着那被拋出十丈開外的黑色巨蟒,為自己方才的擔心懊悔不已。

在巨蟒即將觸及小九的那一瞬間,一個青色的光幕如綻開的蓮花花瓣守護嬌嫩的蓮蕊一般以少女為中心張開,那薄如蟬翼的半透明光幕卻有着極可怖的防禦力,隨着光華一放,與紋絲不動的蓮花相對應的就是這條已遍體鱗傷的巨蟒。

夜,歸途

“小九,那個光罩子究竟是什麼東西?”葛渚好奇詢問。

小九安靜從懷中取出一塊散發著青色熒光的葉狀美玉,指尖輕動。

“千葉流碧。”

“所附帶的防禦魔法。”

至此葛渚才明白那塊自己曾經想順走的玉石究竟是多麼貴重的寶物,便微紅了臉:“對不起。”

“教訓的話。”小九搖頭微笑,藍屑飛揚:“那時已經教訓過了。”

那種驕傲自得的小女子味道讓人着迷。

但葛渚突然抬起來頭:“雪。”

小九滿頭黑線,九月天哪來的雪,就算這裏氣候高寒,但也沒有到九月下雪的地步啊!就算想要岔開話題也要找個好點的理由吧。

所以小九不理會葛渚的白痴舉動,抱着包好的若果準備邁步。

卻被人強行抬起了脖子。

小九大惱,卻看到了滿眼的閃光,如白色的星辰墜落。

便微笑,開口說道:“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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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本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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