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長恨人心不如水
?魏楚懷了孕,魏覃、魏玄等人自然不會同意她領軍去北燕,而她和桓昱兩人也無比看重這個孩子,兩人又都是沒什麼經驗的,自然不敢輕率北行,這樣一來,這領軍壓陣的任務自然就落到了魏憲的頭上。
大軍出行的時候,魏楚正懶洋洋地靠在自家院子裏,一邊嚼着酸梅,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看着手裏的雜記。准爸爸桓昱也做起了甩手掌柜,把軍營里的事物全甩給了幾個副將,一心一意做起了媳婦的陪護,一整個下午都端端正正地坐在魏楚身邊,給她添茶倒水,扇風驅蚊,細緻地連阿青都自愧不如。
魏楚右手虛虛地握着雜記,頗有幾分昏昏欲睡,懷孕之初尚未覺得,但過了三個月,這孕期反應就開始了,嗜酸嗜睡,一天幾乎半多的時間都在半夢半醒間,想要強打精神處理事務,都做不到。好在秦覓能力卓絕,將開府的事一力擔了過去,讓魏楚能夠安心養胎。
這時辰,正是午睡的好時節,然而,城門大軍的誓師和鐵騎踢踏的聲音還是將魏楚從睡夢中喚醒,她炸了眨眼,迷濛地看向邊上的桓昱:“征北軍出發了?”
桓昱將掉在地上的雜記撿起:“嗯,走了。”
魏楚動了動自己漿糊一樣的腦子,終於反應過來,皺了皺眉:“哎……這一路,恐怕還是讓裴家人鑽了空子。”
桓昱溫和地看着她:“裴家在朝堂上門生無數,朝廷總不能不派監軍文書吧。”
魏楚皺眉:“我只是有些心煩,三哥的性子,從小就不服輸,他將來功勞越大,只會越不服輸……小時候,不過是與我比比,將來,恐怕就像和大哥……一爭高下了。”
桓昱沉默着,沒有說話。
良久,魏楚撫了撫肚子,無奈一笑:“算了,我現在琢磨這些還有什麼用,能把自己看顧過去就不錯了。”
桓昱這才一笑:“你該放寬心。就算是老天爺,也不能事事如意的。”
魏楚瞥了他一眼,似嗔似笑:“你早就想跟我說這句話了吧?現在仗着有孩子,敢說了?”
桓昱知道她並沒有真的生氣,但依舊笑着遞過去一個青梅,討好自家媳婦:“是啊,我以前想跟你過兩個人的生活,現在想跟你們過三個人的生活,但是最重要的是,你想過怎麼樣的生活。”
魏楚接過青梅子,咬了一口,滿嘴酸澀,心裏卻甜極了:“你現在越來越會說甜言蜜語了,以後,生了女兒,我可得教她小心這樣的男人!”
桓昱笑了出來:“我卻是要教她找個想爹爹一樣的男人。”
魏楚笑嗔他一眼:“不害臊。”
阿青站在遠處,看着一雙人打情罵俏,默默抿唇一笑,揮退了近處的丫鬟婆子,自己也站遠了些,沒法子,自從公主懷孕之後,這一對就天天在虐狗!
魏楚和桓昱這邊是關起門來蜜裏調油,朝堂之上卻有幾分風起雲湧,秦國公主剛傳出懷孕的時候,朝堂上還沒什麼反應的,等這一兩個月都沒看到這位貫來“囂張”的公主出現在朝堂上,甚至連駙馬都開始家裏蹲,大周這些臣子們開始忍不住蠢蠢欲動起來。
看着架勢,這位位比親王的秦國公主正忙着保胎,這保胎少說幾個月,生了孩子還得坐月子,坐完月子還要分神照顧孩子……女人嘛,一旦有了孩子,還能分出多少心神爭權奪利?
這秦國公主懷孕的消息,對大周朝的老臣不可不謂是個好消息!幾乎所有人都在琢磨着怎麼分這一杯羹。然而,等他們細細一算,才猛然覺得竟沒有多少權力可分!秦國公主名聲顯赫,有極大的從龍之功,這一點他們分不走;公主有府兵一萬,親王儀制,食邑五千,這一條也沒有哪個傻子敢動,畢竟前車之鑒還擺着;公主能開府建衙,但誰也沒那個能耐伸手進去……說來說去,能動的也無非是公主原來管着的一些人馬,可是那是武將的東西,到不了世家手上。
這一細琢磨,裴詢和蕭幕都恨得咬牙,但即便如此,他們也打算在秦國公主騰不出手來的這段時日,早作打算,而這打算之一,就是動一動北燕的棋。
而慢慢步入棋局的魏憲尚未察覺任何不妥,他正意氣風發,為能夠親自領兵而躊躇滿志,他想要建功立業,想要證明自己,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這也正是裴家想要的。
自征北軍抵達北燕邊境后,北燕對邊境的騷擾就立刻停了,整個北燕在兩國交接處駐兵不出,嚴陣以待。
北燕的兵力遠不及偽趙,所以征北軍眾人隱隱都抱着一種速戰速決,直搗黃龍的心態。但無奈北燕駐軍固守城門,死活不出,就這樣生生地和征北軍耗着,這一來二去,倒是讓征北軍生出了幾分焦躁的心思。
而魏憲到底也年輕,雍州城久攻不下,眼見着速戰速決的可能性被打破,他便有些焦灼了。
且因為魏家大部分說得上話的嫡系,都還在西北邊和匈奴對峙,這次征北軍里雖也有一些能力出眾的武將,但資歷不夠深,很多時候都不敢貿然直言,加之魏憲從未單獨領過兵,這些武將摸不清他的脾氣,雙方之間都像是隔着一層,倒是讓局面更加艱難了幾分。
魏憲一方面為攻城煩悶,另一方面也感覺到了自己和武將的這種隔閡,這讓一貫心氣頗高的他難以接受,他心知武將們忌憚他齊王的身份而不敢多言,但同樣的他們也不認可他的能力,目前雍州城久攻不下就是這種僵持下導致的結果。
他幾乎可以肯定如果現在是魏楚、桓昱,甚至魏韜在這裏,都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僵持住。魏楚敢兵行險招,耍盡手段攻破城門,桓昱穩紮穩打,恐怕早早地就做好了長期圍城的準備,甚至魏韜,一擊不下也會立刻和武將們商討別的對策……無論如何,都不會像他們現在這樣,糧草不足以支撐到秋冬,一鼓作氣攻城卻又不可得,僵持十數日,尚未想出對策。
魏憲整個人是郁燥的,這一點軍營里所有人都看在眼裏,身為征北軍主簿的邱梁子自然也是看在眼裏的。邱梁子早年是裴家門下一個幕僚,後來受到裴家人的推薦出仕,十數年間貫來是做文書工作的,而這一次征北軍出征,他理所當然地做了行軍主簿。
作為帥帳下的主簿,邱梁子和魏憲還是說得上話的,他見魏憲邊看軍報,邊面露焦灼之色,心中斟酌片刻,覺得這正是自己出言的好時機,遂開口:“齊王殿下,下官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魏憲軍報正看得煩躁,但他在軍隊裏貫來很是尊重這些老人,遂按下煩悶的心情,對邱梁子道:“先生請講。”
邱梁子說:“殿下,雍州城久攻不下,乃是因為它位置極佳,坐擁天塹,前有怒江洶湧,後有山勢險峻,這兩條就阻礙了我們出兵奇襲的可能,如今北燕龜縮不出,明顯是仗着天險,妄圖逼退我軍,下官以為,我們不妨等一等,等到他們失去這依仗,到時,即便是北燕依舊死守不出,我們也能強攻而下!”
魏憲凝神思索,隨即便明了了邱梁子的意思:“先生是說,等到入冬,怒江結冰……”
邱梁子一笑:“殿下聖明。這雍州城的數九寒冬天和長安可不能比,年年入冬,怒江便要冰凍三尺,即便是百餘匹戰馬同時而行也而不在話下,只能能過了江,我軍便有足夠的辦法攻城。”
魏憲皺了皺眉:“這個法子倒也不是沒人提過……只是如今才剛剛入秋,要等到數九寒冬,大軍便要在此地駐紮平白在此地駐紮四個月,恐怕還得寫軍報告知父皇,加之糧草儲備的問題,少不得還要補給。”
魏憲自己也不是沒有想過這個辦法,甚至有幾個武將隱隱也透出這個意思,但是他心中卻實在不願用這種方式攻下雍州城。說到底,兄長和妹妹的優秀,讓他很有壓力,尤其是魏楚打的幾次仗,都贏得極其漂亮,讓他也不自覺地提高了對自己的要求。他一開始是抱着旗開得勝,速戰速決的心思來解決北燕之患的,如今卻要被這小小的北燕拖上至少八個月……到時候,恐怕所有人都會覺得他比不上兄長和妹妹。
邱梁子見魏憲皺着眉,臉上帶着幾分為難和一閃而過的羞憤,他立刻就琢磨到了魏憲的心思,他心底非常得意,魏憲有好勝之心,這對他們的計劃有百利而無一害。魏憲的好勝心越強,他們的機會就越大。
他掩下心裏的竊喜,佯作不解地看着魏憲:“殿下,這其中可是不妥之處?”
魏憲搖了搖頭,終於還是妥協了:“先生說的有理,本王覺得這計劃可行,明日就召集諸位將軍商議。倒是還要勞煩先生寫一封軍報回去。”
邱梁子點頭稱是。
半月後,隨着軍報一起抵達長安的還有一份隱蔽的信件,裴詢拆開了信,飛快地看了一眼,就轉頭遞給兒子裴霂,撫了撫長須,露出了一絲笑意:“齊王這步棋,我們是走對了。”
裴霂看了一眼信,也跟着笑了:“這千百年來,從來沒有哪個皇族能做到鐵板一塊……齊王就是魏氏皇族的那個口子,一旦撕開……便要他們徹底分崩離析!”
裴詢笑了笑,眼底滿是暢快:“征戰天下又如何?最後死在自己人手裏,才叫有趣。告訴下面,計劃可以開始了。”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