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做碗桂蜜湯圓

第五章 做碗桂蜜湯圓

?巳時。

元霽月推開廚房的門,看見劉伯在灶台後忙活着,他面前的粘板上放着一塊麵糰,雙手揉來揉去,哪怕她一個外行也能看出來他和面的手法熟練又有度,揉出來的面絕對筋道。身邊還擺着一堆金色小花,幾個小碗和青瓷小瓶,大鍋里燒着水,看不出他打算做什麼菜。

掃一眼四周,廚娘和丫頭小子們都不在,此時不上更待何時!

她笑着跟劉伯打個招呼,朝他的方向走過去。

劉伯聽見聲音,停住手上的動作,抬頭朝她看過去,笑眯眯地說:“仙師起得早啊,卯時才歇下,怎的也不多睡會兒?”

“也睡了好幾個時辰了。劉伯這不也起了?”

他們兩個哪兒能比啊,劉伯好笑地說:“那是我人老了,覺少。”

“覺少不要緊,睡得香最好。我看劉伯精神好得很呢。”元霽月搖着頭走到他身邊。她說的可是真話,就看劉伯的氣色和精神頭,身體好着呢,平日裏一定大病沒有,小病很少。

“托您的福。”劉伯應了聲,低頭又抓緊忙活起來,“廚子把飯都做好了,在火上溫着呢,等我手裏這道做完了咱就開飯。仙師無事不妨在府里多走走,園子裏的景色好着呢,好過在這沾一身油煙味不是?”

“不礙事的。看你一人也忙不過來,我來給你搭把手。”元霽月笑着附身聞了聞花香,這種花很小,單幾個在一起時一點味兒都沒有,聚一起香味很濃,濃而不俗。

“仙師是要下廚?”

“這些年走南闖北,有的地方菜不是到哪兒都能吃到的,我就學一手,想吃的時候給自己做,就是太複雜的學不會,做不來。”元霽月比劃下自己,“只要不嫌我手笨,今日給老伯打個雜。”

“哪兒能啊!”劉伯連連否認,哪怕他之前真沒想到有仙師會做飯。他把手擦了擦,拿起水瓢從水缸里舀水,將桌上瓷盆里添到七分滿,“那就請仙師做個細緻活,把這些桂花洗乾淨,”他把水瓢直接丟在缸里,鋪一塊新的白布在盆邊“再用布擦乾,一點水都不能有,不然進了餡就不香了!”

元霽月聽他交代得仔細,捲起太長影響行動的袖子。雙手捧起一把桂花丟進水裏,輕柔地洗去上面的浮灰,小心地不弄掉小小的花瓣。餘光瞥到把注意力又放回面上的劉伯,麵糰不大,被他搓成長條,用刀切成一個個小塊,拿擀麵杖碾成圓片。

“劉伯這動作嫻熟,可是特地學過的?”

劉伯順口說:“哪用特地學啊,我沒爹沒娘,要飯要了幾年,再大了學了門本事,可也是個窮人,沒錢下館子,就自己在廚房瞎鼓搗,時間久了就會不少。”

“如今也算是苦盡甘來。”

“可不是嗎。現在我跟着大少爺,混了個管家的位,家裏的生意少爺現在顧不上,我也照看照看,日子過得忙了些,可舒坦。”

“不知劉伯跟着大公子多久了?”元霽月撈起一把桂花,玩笑道,“我看兩位公子對你都很依賴,跟家人一樣。”

“我比大少爺痴長十七歲,他出生時我還抱過,相識整整三十年。”劉伯動作麻利得很,說話間就擀出十來個麵皮,談起董圓圓他很是感嘆一番,“少爺到洛陽來做生意,我也是一路陪着的,託大一句,我於少爺亦友亦長。”

“如此說來,感情果然深。”

劉伯說是:“不然哪有管家跟少爺一桌吃飯的道理。”

管家也是下人,在別人家裏是不能和主家一起吃飯的,要單獨準備飯菜在自己屋裏吃。而他不止昨晚,只要是府里擺桌他必是要上桌的。

約莫二十多個麵皮擀成,他着手開始做餡,把成色淺淡的蜜糖澆到早就炒好的紅糖里,再拿洗乾淨的桂花倒進去,攪拌均勻。他把麵皮攤在手心問:“仙師可會包湯圓?”

“從前未做過。”

“容易的。”手攤在元霽月眼前,用小勺挖餡放進皮里,再把皮的邊邊角角往上一提封住口,搓成一個圓球,面是用糯米粉做的很有彈性,蜜糖進去不會亂流。

元霽月照他教的一步步做,動作有些笨拙,包出來的也不勻稱,不過總算是個湯圓,劉伯笑呵呵地誇她學得快,“只要餡不漏出來就成。”

水早就燒開了,就等他們包完往鍋里一丟,大功告成。

劉伯望着鍋底的湯圓,手往衣服上一擦,笑得滿足又欣慰。

能讓他這麼上心,估計就是給董圓圓或者董滿滿做的,憑他現在在府里的身份,能讓他親自下廚的只有兄弟倆,他是看着董圓圓長大的…那董圓圓認識的人,他就算不全認識,也該知道個七七八八。元霽月在洗花的盆里直接洗手,裝作不經意地問:“董府也沒個女主人嗎?”

劉伯嘆了口氣:“老夫人還沒享受上就去了。”

“我看大公子年紀也不小了,怎沒個婚配?”她就猜董府沒有長輩,不然昨夜就會出來待客的。

被她這麼問,劉伯臉僵住了,像是被戳中了心裏的事,沉默了半天,第一次敷衍地跟她說話:“我們少爺這身子骨,怕是沒有哪家姑娘願意嫁的。”

元霽月卻繼續追問:“那可有同大公子相熟的姑娘?”

劉伯茫然,猶豫着沒有回答。

“並不是我有意打聽府里的私事。”元霽月言語溫和,甩干手上的水,從懷裏掏出簪花舉給他,“而是事關重大。”

簪花的樣式太過普通、簡陋,董府不是滔天的富貴也是有些家底的,這種成色是入不了他們眼的,可劉伯從看見它的一刻眼睛就發直,他艱難地張張嘴,一個字一個字從喉嚨里擠出來:“這東西…仙師怎會有?”

元霽月眸子看過去,果然,他知道。

“死人手裏摳出來的。”

“什麼!”

元霽月把簪花交給他,把事情詳細地解釋給他聽,從她接到陳夫人的信,到怎麼認識董滿滿並跟他回家,以及她的想法。

聽完,劉伯不可置信地道:“仙師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果然,讓他相信一直被他掛在嘴邊,話里話外不忘誇上一誇,當親人相處了整整三十年的人養了血腥的怪物,當了害人的幫凶,不是幾句話就可以的。元霽月早就料到他的反應,此時她雙臂自然垂下,雙手相握,坦然地說:“我知道。”

“你說簪花的主人就是殭屍,就是怪物?還說我們少爺養着她?”

他只不過是在重複元霽月剛才闡述的事而已。元霽月一針見血地反問:“那敢問簪花的主人是否已經不在人世?大公子可是認識她?”

劉伯移開視線沒有看她,算是默認。

“我沒有親眼見大公子和殭屍在一起,也沒見到他砸自己的家,”元霽月耐心地解釋道,“可這些重要嗎?若不是有證據我斷斷不會妄下定論的,他身上的屍氣是最好的證據,牙印、古怪的言行舉止,皆可以串聯起來,解釋通發生的所有事情。是巧合嗎?”

劉伯啞然。

“還有劉伯你的反應,也證明他們確是認識的。目前為止所有的蛛絲馬跡都在證實我的猜測。”她語氣篤定,“先前我有八成把握,現下,我有十成。”

劉伯不能不承認,他在認真地聽她的話,心裏已經開始懷疑。

而且…

“如果可以,我也想當面問他,他到底把殭屍藏在哪裏,女殭屍到底是何身份,這多簡單,可他不會說的。”她苦口婆心地勸道,“我見大公子對你非常信賴,你也說和他認識三十年,直覺你應該知道些內情,又實在關心他,才會把事情都告訴你。”

“並非不信仙師,”劉伯身體僵硬,整個人像綳起的弓一樣緊張,“只是若當真如此,背後涉及的事情,實在是…”

他又說不下去了。

“我對殭屍了解不深。”元霽月強調道,“如果他真的養屍,他是如何養了這麼久我不得而知,但他已經被咬了一口,誰知殭屍會不會再襲擊他?”

一語中的。

對劉伯來說,能有什麼比董圓圓安全更重要的?

“仙師的推論,我不是不懷疑…這簪花的主人,和我們公子是老相識了,於兩月前過世。”他知道的遠比現在的元霽月要多得多,只是他從來沒有往這個方向想過。如今被點醒,簪花的主人逝世的時間和殭屍第一次行兇的時間都對得上,他心裏甚至比元霽月自己都要相信這個推論,“但這件事是公子心裏一道傷,我要眼見為實,確定她就是城裏這位殭屍,才會把故事講給仙師聽。”

這倒是不必,看他支支吾吾的模樣,這事必定牽扯到什麼秘聞。元霽月沒有探聽別人私事的癖好:“畢竟不是小事,能夠親眼確認也好。不過若能驗證,我也只是要除掉殭屍而已,府里的佈局恐怕沒有人比你更清楚,你只要告訴我哪裏最方便藏人。其他無關的私事,若是為難,不必跟我說。”

“不。”湯圓煮熟,浮到水面上。劉伯把湯圓盛出鍋,不多不少一碗的量,把留下的幾朵桂花撒進去,放進個小勺子,他雙手把碗端給元霽月,“這湯圓,是桂蜜做的,本來以為仙師永遠不會知道它背後的含義,可現在或許有機會講給仙師聽了。”

元霽月接過這碗普通的湯圓。

他一早折騰出來的甜點,竟然是做給她的,只有她一個人的份兒。

“我等下還要去看送來的賬本,請仙師等上一等,”他說,“今夜子時請仙師和我一起出門,我帶仙師去找姑娘的墳,看看遺體還在不在。”

要是不在,他就能下決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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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事見聞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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