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進宮（二）
見慣大風大浪的張語韓沉默了一會，隨即心裏的疑惑一時解開，心下恍然。
難怪太子殿下和陸一殿下在與君主商談出使事宜時同時要親自特意指明讓相府林家的四小姐林向晚出使西夜參與陸蝶公主的招親，這請求是國君陛下也沒有預料到的。
後來國君陛下跟他提起這件事時，他雖然不知道這背後的原因，看來不僅僅是她是第一公子林闕青的妹妹緣故，而且......張語韓的目光深邃，在面前的微微低頭的女子身上停留了一瞬。
這位林家四小姐，倒是出使的不二人選！
想到這裏，張語韓微微點頭，“多謝林四小姐一番美意，這各色糕點都是下官與家中糟糠心頭所好，只是下官實在公務繁忙，實在不能留下享用。”他依依不捨地看了一眼那精緻的糕點，強忍住想吃下的衝動，向面前的女子拱手道。
林向晚看着他不舍的模樣，回頭吩咐紫蘇把糕點小心翼翼地裝到木盒中，再從紫蘇手中接過那木盒子，“那就請使臣大人捎些回去給令夫人嘗嘗吧，只是尋常糕點，不是什麼稀奇玩意，只是一番心意，請使臣大人收下。”
張語韓聽到林向晚這樣說，心中倒是十分驚喜，他眉間都微微揚起，語氣也輕快了起來：“那就多謝四小姐。”他揚一揚手，便有他身後的侍衛從林向晚手中接過那木盒，步伐沉穩，一看就是身懷武功之人。
“小姐心思聰慧，雖然下官說這些話可能有些多餘，但還請小姐早些出發，切勿誤了時辰。”張語韓開口提醒道，他對眼前這位林四小姐很有好感。
“謝謝大人的提醒，向晚銘記在心。”林向晚聽到他換了對她的謂稱，心下也是訝然，仍舊向他行了個禮，送張語韓出了門，上了轎子之後，佇在原地一會兒才離開。
紫蘇隨着林向晚回了降香院裏屋，紫蘇從柜子裏拿出了幾套衣裙，“小姐，進宮的話是不是要穿的隆重一點呢？這套百花曳地裙怎麼樣？”
林向晚看了看紫蘇展開的衣裙，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身高與那衣裙的長度，難得地石化了一會。若是自己換上那曳地裙，裙擺也該垂到地上了吧，而且...
林向晚掃了一眼那以暗金和月白為主色調的裙子，上面用銀絲綉着的花各種各樣，有月季，衣襟處也綉有其他各式花紋，雖說沒有百種，但一眼望去，至少也該十幾種。
林向晚搖了搖頭，對紫蘇說道：“這曳地裙雖是隆重，但太過張揚了，宮中妃子眾多，若是這衣裙奪去了她們的眼球，其一是招人嫉恨，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到時候連累了爹爹，為了一條裙子，實在是得不償失。其二則是裙的長度太長，我怕是不合身，到時要麻煩你幫我拖起衣裙，會很累。”
紫蘇聽到她居然連她的感受到考慮在內，心下讚歎小姐心思細密的同時也小小地感動了一把，接着展開另一套衣裙：“那這套白玉蘭散華紗衣呢？”這紗衣輕盈，小姐的身段又十分纖細，想必穿起來必定是如仙女下凡，到時候，一定會成為全場的焦點的！紫蘇暗暗想到，連忙給林向晚比劃着。
林向晚看着一臉興奮的紫蘇，雖然不忍心掃了她的興緻，但還是開口道：“傻丫頭，這套是留着下次我跟你去乞巧節的時候再穿的呀，絕色坊里有一套藍色的鳶尾散華紗衣，是給你的。”林向晚沖她眨了眨眼睛，一派靈動狡黠，紫蘇愣了愣，隨即一笑，點了點頭，道好。
實際上，這白玉蘭和鳶尾紗衣是她自己親手設計的，前不久白玉蘭的紗衣才做好送過來，而她也明明把它放在柜子裏，卻不知道紫蘇那丫頭眼睛這麼尖，這下她是想瞞也瞞不過去。
林向晚心下苦惱，忽然紫蘇把一套粉紅衣衫放到旁邊，似乎想要跳過它，繼續挑選別的衣服。她眼前卻一亮，沒錯，就是它了！林向晚急忙出聲：“等等，那粉色的對襟羽紗衣裳不錯。”
紫蘇頓了頓，看了看那粉色的衣衫，又看了看自家小姐，失語了。“小姐你怎麼老是挑些這麼...這麼稚嫩的衣服呢？”
紫蘇有時候真的很不理解她的想法，小姐明明身段極好，卻老是挑些只有十四五歲女子才會穿的衣裙，這樣子的小姐，看起來就像是年齡十分小的哪個城中少女一樣，哪會有人提起興趣去追求呢！
不過她又是瞬間想到了斷續，隨即搖搖頭。
“這你就不懂了，倚老賣幼是我的殺手鐧，到了皇宮，每個人都是歷經世故，有千百種心思，只要看到年齡較小的女子，哪會當著眾人的面前刁難呢？這樣做，怕是不會落下個欺凌弱小的罵名。”林向晚故作高深莫測地說道。
紫蘇恍然，隨即讚歎“小姐真是聰明。”林向晚看到紫蘇恍然的模樣，笑着輕輕敲了敲紫蘇的腦袋，紫蘇隨即就為林向晚換上對襟紗衣，隨後林向晚坐到梳妝枱前，隨意讓紫蘇為她仔細地梳妝打扮。
紫蘇十分熟練地把林向晚柔順的烏髮用一條玉白色飄帶綰起，粉紅的衣衫與玉白飄帶交相輝映，一眼望去，安靜而不失靈動活潑。
林向晚端起桌上的菱花銅鏡看了看鏡中的自己，做了一下痴獃狀，讓人有想發笑的衝動。她原本美的出奇的臉蛋因為她故作痴傻而有一絲的稚嫩，但若是有人望進她的眼眸就會發現，那眸子分明清明如一泓清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林向晚總覺得自從元宵開始她的面容就在慢慢地改變，而事實也的確如此，她的皮膚比以前更加細膩光滑，散發著動人的光澤，而一雙清雋眼眸更加清澈淡然。
而為了確認不是自己越來越自戀了，所以她還特意問了問紫蘇，結果得到的是同樣的回答。
林向晚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白皙的臉蛋，心下感嘆，真是張好臉蛋，自己看的時候，可喜歡了，不知道為什麼小時候二哥總是說自己太丑礙着他的眼睛。
林向晚想到林闕青，心裏又默默嫌棄了一下他，她是真不知道當初評定這個稱號的京城少女怎麼想的，只是怕真的被那一張妖孽的臉騙得夠狠。
她想到這裏又不禁失笑，想着這次進宮就能看到二哥，其實她心底還是很歡喜的，她暗暗罵自己可真是欠揍，明明這般嫌棄他但又急迫地想看見他，她想了想，或許這就是親情吧。
等到紫蘇替她梳妝完畢之後，她款款地離開了降香院，繞了幾個彎走到前門。她向一直候着自己的車夫微微示意后，便在紫蘇的攙扶下登上了馬車。
“紫蘇你就送到這吧，皇宮危機重重，人心難測，你還是留在府里吧，放心，爹爹和二哥都在宮中，我不會有什麼意外的。”林向晚低聲道，她是真的不願紫蘇以身犯險，所以她寧願紫蘇留在府中等待她回來。
紫蘇點了點頭，自己何嘗不知道小姐的苦心了，既然如此...
林向晚看到紫蘇點頭，終於放心了，這才提着粉色裙擺，彎腰俯身進了馬車內，她在坐穩后，出聲道：“張伯，可以出發了。”
紫蘇則是默默看着自家小姐登上了馬車，便目送着馬車越駛越遠，直到馬車已經離她有一段距離后，她默默捏緊了手上的梅花鏢。
她是不能陪小姐進宮殿，但至少，自己要負責安全地把小姐送到宮殿門前。
紫蘇一身青衣隨着風微微飄動，她的眸子裏，逐漸染上了狠絕之色。
自己上次已經沒能保護好小姐，此等失職，斷然不能發生第二次！
坐在馬車前的馬夫張伯是林府的老人了，他不緊不慢地操控着韁繩驅着馬往雪霽宮殿駛去，他的驅車技術十分熟練，一路上倒是平穩。就算遇到凹凸不平的路段也只是顛簸一下。
林向晚感覺自己的眼皮越來越重，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不禁睡著了。
斷續從外頭回了密樓，抬起頭看見了今日的晴空萬里，天空是淺淺的藍色，有浮雲飄過，一時雲淡風輕，讓人心中愜意。
而斷續看到那如湖水般流動的藍色，忽然想起了那一晚初見林向晚的場景，她身着的，也是同今天晴空一般的藍色，心中微微一動。不知向晚此時在做什麼呢？自己要不要去見她呢？
雖然之前他通過“死纏爛打”與她無形中拉近了距離，但是兩人的稱呼還是很生分，還是以劍神和林四小姐相稱，這讓他有點懊惱。
斷續一身紫衣神秘莫測，他卻不自覺地在密樓偌大的殿堂中來回走動，徘徊着，他這樣想着想着，竟然是有了想要去見她的衝動。
密樓里的密探見自家主子剛回來便又似乎心煩意亂的模樣，都暗暗吃驚，在整理手邊的大大小小的情報文書時，不住地往那紫衣望去。他們心下卻是十分疑惑，主子一向淡定自若，出派委託乾淨利落，怎麼今天回來後會如此焦躁？莫非是遇到了什麼棘手的委託？
正當他們面面相覷，其中一個密探忍不住想上前去詢問斷續時，斷續忽然停下了來回徘徊的腳步，忽然雙足輕點，如一道風飛身而去。
剛剛打算上前的密探愣在原地，呈獃滯狀，腦海中還是方才因為主子速度太快而留下的紫色虛影，如同夕陽斑斕的晚霞，又如同常年圍繞密樓的迷霧，還怔怔地回不過神來。
主子這是...果然很雷厲風行啊。
在場的密探都不覺心中升起了對自家主子的又深一層的敬意，暗暗佩服。主子果然是自己心目中的偶像啊，自己還是需要努力，以後爭取成為像主子一般厲害的人物。
而默默不出聲的無心則是把主子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裏，心想，主子這是又去找林四小姐了吧，主子這回，難道是動情了嗎？
想到這裏，無心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想要把剛剛荒唐的想法拋之腦後，暗暗罵道，怎麼可能，主子一向不近女色的啊。
不過...無心不禁想起以往跟幻影一起出任務的日子，那時她的梅花鏢獨步天下，雖然長得一派楚楚動人，但執行委託時絲毫不拖泥帶水，讓密樓里不少的男密探都自愧不如，甘拜下風。
隨着她出色完成的各種委託越來越多，主子更是把她提到了第三密探的位置，本以為自己能和她能再一起出派任務，誰知道兩人各自的能力極好，委託完成率極高，主子便讓他們各自負責不同的委託，他們沒有了再一起出派任務的機會。
兩人都忙的頭暈眼花，日夜顛倒，回來密樓也只是為了接主子親自下的委託，見了面也只是淡淡地打個招呼，一句話都沒能說上，隨即紫蘇又開始在雪霽進行情報收集，兩人竟已日漸疏離。
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呢，在林四小姐身邊可好？無心此時的臉上是難得的柔情。
但是自己不能去看她，他們都是密樓的一等密探，除了主子下達命令外，任何密探不得在接受委託過程中私自找尋其他的密探，一旦發現，自行領罰。這是當初陸一主子給斷續主子出的主意，當時密樓根基尚未穩固，於是陸一主子便想出這嚴令，以提高密樓委託完成的成功率。
雖然現在密樓在各國的影響力已經今時不同往日，但規矩還是規矩，任何人不得違反。
隨即無心也在殿中踱步了起來，竟是沒有發現自己此刻跟剛剛斷續的模樣如出一轍。
他幽幽地嘆了口氣，把內心的情愫壓了下去，隨即又仔細翻閱委託資料，準備下一個任務。
而密樓的其他密探看了看無心，心下又是第二重疑惑。無心前輩怎麼跟主子一模一樣？又是一陣面面相覷。
今天的密樓，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