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番外十六之他人休想再傷你分毫

第一百八十三章、番外十六之他人休想再傷你分毫

話落,食指輕點了點雪白宣紙上方的‘勿‘字,緩緩道:“琳琅自幼伺候小公主,每每在勾比此字時,第一筆的折撇從不出頭,當今王上還曾拿此事揶揄過殿下……”

可這一事,並不足以讓她完全放下憂慮。清澈雙眸凝視前方,意識逐漸被日光浸染的那張逆光俊容所震懾。

“孤乃方丈國君,齊擒龍。”

力戰狄思量前,他曾出現在她面前,親自揭下人皮面具——驟現俊美硬朗的輪廓。身軀剛毅挺拔,氣質渾然,不怒自威。此持身正立之男子,確為小公主挂念多年之人。

“撤掉一切找尋蘊兒之人,孤會護她周全!”

齊擒龍棕眸深邃,如是說。

琳琅抿了抿唇,她雖不知瀟王爺留下何語予以公主殿下,卻一直銘記他之囑咐——

“若有一日,小公主不知所蹤,一旦身份尊貴之男子尋之,按其吩咐行事即可!”

朗月寂寒,風拂樹動。

琳琅凝眸遠眺,雙手合十衷心祈願:老天爺,請保佑小公主殿下平安順遂,勿再經受波折,至此念想成真。

此時的青城山,蜿蜒輪廓朦朧,掩映在一片漆黑昏暗之中。探目深入,一抹亮光如同明燈般指引方向。孤燈雖孑立,卻因暖黃色的光圈而暈染了一室清亮。

“百會穴與風府穴。”

低沉如朗鉦的聲線從半山腰上的小屋緩緩流淌而出。

梁榭蘊擱下狀如葫蘆的淺色瓜瓢,伸出凝白十指,摁上某人所提及的穴道,按揉摩挲。

“換,啞門與大椎。”

她依言,素指下滑。

“再換,陶道與靈台。”

她:“……”

垂簾當即掀起,剪水瞳眸霑滿怨怒,隱忍了多時的情緒瞬間爆發:“愛洗不洗!”

這幾日來,某人仗着自己動彈不得的傷口,支使她顧這做那,仿若他的隨身侍女,半刻不得空閑。半個時辰前,此脾氣乖張的某人又不知哪根神經答錯了線,愣是要強行散發清洗。

她無可奈何之下,便親自上手,替他散發沖洗。這才洗到一半,某人已下了不少指令。

齊擒龍氣定神閑半掀了抹眼角,輕呼了口氣,狀似漫不經心道了句:“若我能自力更生,怎敢麻煩公主殿下?”

雲淡風輕之詞,如同正中靶心的凌然弓箭,穿雲破嘯刺中了她的軟肋。

她撇了撇嘴,當即反唇相譏:“方丈國君博覽群書,必然知曉沐發與凈身,尚有區別。”

“公主殿下此言,倒是提醒了我,這幾日周身奇癢難耐,不如趁水溫尚余,勞煩公主順帶替我凈身?”

“……”

此人,真將‘厚顏無恥’發揮到了極致。

梁榭蘊清眸流轉片刻,唇瓣微勾。燭火光華低昏氤氳,映照瓷白如玉的嬌容,光彩灼人。反向而對的兩張面容,此時近在咫尺。

“凈身有何難?可本公主千金之軀,豈能輕易伺候他人?”

女子身上悠悠傳來的清香氣息如同奇異麝香,徐徐縈繞鼻尖,徹底攫住他所有的感官,讓他欲罷不能:“有何條件?”

嬌嫩紅唇彎起一抹勝利的弧度,堪堪貼近他的耳廓,不緊不慢道:“告訴我,這五年,究竟發生了何事?”

齊擒龍心頭一震,表面上依然維持不動聲色的面孔,輕描淡寫轉移話題:“逝者如斯,可公主殿下言下之意,難不成要與我一同回憶離別五年的點點滴滴?”

“你明知我並非此意,又何必刻意曲解之?”

“哦?那公主便是懷念五年前與我耳鬢廝磨的繾綣時光?”

“齊擒龍!”

她沉聲冷呵,濕漉漉的素手攥緊倩藍色清秀緞衣。短柄燈燭閃着煙青色的火焰,火光澤澤,灑落單薄孤孑的纖軀上,更襯其凄寂落寞。

齊擒龍只覺心口猛地一抽,髣髴被人狠狠攥住了般,生拉硬扯:“蘊兒……”

喉頭仿若被碳火熏過一般,低啞喑沉。

梁榭蘊驀然鬆開雙手,裙擺褶皺。輕容緩緩勾起一抹凄楚之笑,孱弱身子髣髴一折就斷的蘆葦,神色哀殤反問他:“事到如今,你仍想瞞我到何時?”

他默然未語,手掌暗自握緊。

“好,”她心如死灰,闔眸的剎那,眶中淚水一併隱藏,落下的語調狠厲決絕,“我梁榭蘊對天起誓,從今往後,與方丈國君齊擒龍,斷……”

餘下涼薄訣詞,被男人悉數吞進了口中。雙掌寬厚而有力,箍緊兩側纖白鎖骨,絲毫不給她反抗的機會,水嫩唇瓣被他吻得紅腫。

她撐抵他的胸口,費盡全力掙扎,某人卻穩立如泰山,屹立不動。

他......他居然騙她!

原來他早已行動自如!

滿腔怒意如同熊熊燃燒的燎原之火,徹底席捲她的全身。她張開貝齒,狠狠下口----‘嘶’地一聲,濃郁粘稠的血腥氣味瞬間蔓延二人口中。

晶瑩淚花浸染雙眸,盈盈流轉燭火的光華。

“滿口謊言的騙子!口蜜腹劍的混蛋!”

大掌輕而易舉截住憤然垂下的皓腕,猛力箍緊嬌弱纖腰,在她捶打揪扭的動作中,一把扛上肩膀,丟入鋪了兩層綿軟絨絮的木質床榻。

緞綢衣衫在男人粗魯的動作中漸褪落地,她的四肢百骸卻騰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沁寒冰涼。

她輕歪雙眸,燭柄旁的殘灺輕若無聲浮散於空,如同縹緲無蹤的煙霧般漸次消失不見。

“別......逼我恨你......”

粗糲指腹撳住盈盈纖腰,來回摩挲間,棕眸深邃如海:“佛陀言:世間仇怨,皆源於愛!縱然你今夜萬般他縱容了五年肆意飛揚的風箏,此刻,是該收線回到他的懷抱中了!恨我,我亦不會放手!”

暖黃青光忽明忽暗,投射於青碧色石磚上的兩道人影交纏重疊。女子清湛眸眶中的薄霧凝結成水,浸濕了深色的軟絮,水澤久久不散。素掌團成拳頭,指痕月印處滲出青紅色的血籽。

森林霧色深濃,白紗輕煙浮動。天幕由深藍逐漸褪為淺藍,將明未明。此霧靄深處,瀑布傾瀉聲沉渾有力。月華逐漸淡去,粼粼波光浮蕩而開,倒映一清瘦恍惚的身影。清風蕭瑟冷冽,薄紗裙裾猛貼住纖腿,漫無目的擺動。

忽地,蝴蝶背抵上一堅硬鋒利的短刀。

“還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啊!”

狠厲狂笑聲回蕩整片靜謐深林,驚起林間一片此起彼伏的鳥嘶撲陵聲。

原來,她會說話!

梁榭蘊眸色平靜如水,持立的身形巋然未動:“蜀地這幾日還真是熱鬧,該來的不該來的都來了。堂堂方丈國君與王后,還真是心有靈犀!”

薄霧緩緩褪去,蒙紗女子加重了手中的力道,脊背一端旋即滲出鮮紅之血:“真沒想到,方丈國謙謙如玉的狀元郎居然是瀛洲身份尊貴的小公主梁榭蘊。哼,五年前你有歐陽修以命相護,逃過了一劫。今日真不走運,再次落到我手中!”

再次?

梁榭蘊心口一震,杏仁不自覺虛浮,如波濤般的迅猛潮水瞬間洶湧而來:“素蘭......是你殺的,就為了將我置於死地?”

“不錯!”鄭朝露陰狠一笑,旋即雲淡風輕道,“不過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稚女,竟能如此袒護於你。也罷,此人既不能為我所用,那便為我所利!”

“你對她......做了什麼?”

“沒什麼,只下了一種名喚‘莨菪’的草藥。”

梁榭蘊默然垂眸,神色複雜難斷。

莨菪,又名天仙子,一年或兩年生草本植物。全株有毒,誤食可導致吞咽困難,面色潮紅,極易使人產生幻覺。

難怪......難怪那日素蘭會如此焦灼不安,神色迷離,甚至恍若瘋子般與她鬧得不可開交。

刀尖沒了半角,刺痛入骨。

梁榭蘊咬緊下唇,身體之痛萬萬比不過心扉之痛。

鄭朝露雙目森冷,銀光映照她陰晦低暗的面龐:“不過使了點手段控制驗屍仵作,又趁時煽風點火,便將你罪名落實,逼得你再無翻身之日!齊擒龍打算兵行險招,妄圖以‘置之死地而後生’來挽救你的性命?呵呵,我偏偏不如他意!”

殺人罪名落實的當晚,歐陽修便偷偷潛入天牢,將她救出。

誰知半路殺出一堆程咬金,歐陽修與窮追猛舍之官兵進行了一番苦鬥,待二人風塵僕僕抵達瀛洲境內時,遍體鱗傷的歐陽修已藥石難治、氣若遊絲。

“歐陽修……你再堅持一下……抵達瀛洲后,我會安排最好的御醫替你診治……”

料峭枝頭,雪花紛飛,如刀割般的蕭瑟冷風颳得人臉頰生疼。

“別……別哭……”歐陽修顫顫巍巍撫了撫瓷白清容,費盡全力擠出一抹虛弱之笑,“瀛洲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她竭力咬唇克制,卻因此他所深情低喃之語而全盤崩潰,泣不成聲。

“若......若有來世,歐陽修......拼盡全力......先於君上與你相識......”

那夜的雪花,落地無聲,整片大地寂靜而落寞。

那個曾撥開人群替她解圍的溫潤男子、那個力排眾議挺身站在她身邊的清雋男子、那個以命相護安然將她送回國的修竹男子......歿於她的懷中。

“他們與你無冤無仇,有何怨怒,你大可沖我而來!”

梁榭蘊裹挾千鈞之力,憤憤然轉身。清眸深沉,任由短刀割裂衣衫脊肉。

“不不不,”鄭朝露伸出食指,漫不經心朝短刀抹了記,邪魅一笑,“將你此生所在意之人一個個殺死,多麼暢意舒心?你的痛苦,便是我快樂的來源!”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梁榭蘊眸色冷如寒冰,藕臂處落下一短小精湛的鞭子,憤然朝鄭朝露揮去。後者躲閃不及,脖頸處當即多了抹血痕,與此同時,深紅色的面紗驀然一松,輕若無聲飄落。

東邊地平線徐徐躍起橙紅色的光澤,灑落的晨光浸染群山環繞的深林,一切幽暗之色無所遁形。

鄭朝露如癲狂了般捂住刀痕累累的雙頰,發出的凄厲叫聲歇斯底里。

颯颯颯颯-----

衣袂掠過灌木叢發出的急促聲響。

梁榭蘊竭盡全力奔跑,虛浮的腳步卻不從人願。足下長枝猛絆,腳踝旋即一崴,幸得緊實有力的大掌托住,才未跌落地。蝴蝶脊背血痕累累,隱隱作痛。

齊擒龍橫抱起瘦弱如無骨的女子,小心翼翼擱在樹下。大掌抹掉光潔額頭佈滿的汗珠,蒼白清容落入棕眸眼底,面沉如鐵。

一夜溫存,他摟着她心滿意足睡了過去。再次醒來,身側卻涼如冰窖。他心神慌亂尋她,正好瞅見鄭朝露面紗落地、黑翳纏身的一幕。

這一幕,他不僅在驪山之巔見過----雲逸試圖驅動上古令牌時,驀然出現的一團黑翳始終追隨,森冷陰寒。

更在數月之前,以梁榭瀟提供的密信之法將試圖殺害他的鄭朝露擊敗。

“擒龍,疼......”

纖弱女子埋在他的胸口,揪着他的衣襟神志不清輕喊着。

大掌撕裂她脊背後方的衣衫,小心翼翼替她上藥。薄唇親了親她的臉頰,如同安撫小貓般揉了揉她的發梢:“有我在,他人休想再傷你分毫!”

綢衣罩落她的肩胛,眸色沉冷如極地寒冰。

製造蘊兒假死之消息后,來路不明的鄭朝露愈發肆無忌憚,她不僅用了不知從何處習來的詭異之術,掌控了朝野上下,並妄圖將魔爪伸向他。

幸得他早有防備,便將計就計,讓她誤以為自己已受她所控。

五年來,他忍辱負重,卧薪嘗膽,斡旋許久,終於一舉將鄭朝露擊敗。誰知此人狡猾如狐,最後仍被她逃脫了。

齊擒龍緊了緊懷中肢體冰涼的人兒,掌風凝力,以己身內力徐徐過度到她的體內。

方丈肅紀正清后,他迫不及待前往瀛洲。怎奈一場地動、泥石流襲擊、以及突如其來的颶風......三場自然災害,再次阻隔了他的腳步。

“對不起......”

金澤鋪瀉,光圈流轉。大掌箍緊早該成為方丈一國之母的梁榭蘊,眸色染滿哀殤。他們,丟失了整整五年的時光。

“梁榭蘊,齊擒龍,你們逃不了的!”

鄭朝露陰狠毒辣之聲滾落整片深林,狠戾黑風胡亂攻擊,樹身晃晃悠悠傾倒,百鳥驚叫撲陵聲亂成一團。

齊擒龍小心翼翼擱下昏迷不醒的梁榭蘊,薄繭指腹沿着她絲滑如綢般的清容細細摩挲,薄唇輕啟:“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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