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堂叔
?“原地修繕並非不可行，”沈默亭說著，用筆敲了敲面前的紅木書桌，又道：“我剛才突然有個想法，你們可以斟酌，盛世地產以房屋受讓的方式，按市價將這裏所有老房子買下，之後在保留整條街建築風格的前提下，進行重修改造。”
“還不是要把我們趕走，我看不出來，這跟拆遷有什麼不同。”魏小喬心裏冷笑，沈默亭真把人當傻瓜了，他這所謂想法，說白了換湯不換藥。
看了一眼魏小喬，這默亭表情依舊淡然：“改造完成之後，如果原住戶想要回來，也可以商量，我們簽訂租約，讓你們繼續經營，在租金上會有一定的優惠，不過經營項目必須和我們協商，要符合我們對瓷器街的商業定位。”
“我怎麼聽着怪怪的，”魏小喬譏笑：“魏家祖祖輩輩安居的房子，以後子孫住在裏頭，還得向外人付租金，夠滑稽的！”
“咱別急，慢慢說！”牛家寶蹭到魏小喬跟前，對着她擠眉弄眼，倒像是生怕魏小喬把人得罪。
“這是目前我能想到的，對雙方都有利的方案，你們這樣的老房子，重修比新建費用還要高昂，作為商人，我不能不考慮投入產出比，”沈默亭索性將筆一扔，道：“就這樣吧，你們自己考慮！”
“如果不考慮，又會怎麼樣？”魏小喬直截了當地反問。
沈默亭已經站起身，拿眼瞧瞧魏小喬：“就我認為，這已經算最優方案，魏小姐聽到現在，看來還沒搞清楚狀況，那我重申一下，在重修之前，我們買下瓷器街這些老房子，代表你們可以提早拿到一大筆錢，而所有風險，已經轉嫁到了盛世地產這邊。”
“我覺得……挺好啊？”牛家寶在旁邊嘀咕了一句。
魏小喬立刻瞪住牛家寶：“你沒腦子啊，我們拿到再多的錢，日後還要回來交房租，到時候人家把租金提得高高的，逼得你在這裏做不下去……這招夠絕的！”
“魏小姐，你這樣的態度，我們沒法再談下去！”沈默亭臉色立馬不好看了。
牛家寶見狀，趕忙替魏小喬解解釋：“沈總，小喬心直口快，她也是……”
話說到這裏，牛家寶自己都接不下去了。
魏小喬也不示弱，衝著沈默亭道:“沈總所說的風險，不過是你先掏一筆錢，回頭這一片房子都歸了你，還不是想拆就能拆，我們拿人家手軟，再沒有發言權，還有，到時候就算盛世地產讓我們住戶回來，經營項目還要協商，這是成心給咱們下袢子！”
沈默亭冷笑：“魏小姐倒是幫我把後面要做的都想了，你怎麼不來盛世地產當老闆呢？”
這邊眼見着兩個吵了起來，牛家寶想上前勸，卻根本沒人搭理他。
直到……牛老爺子這時開了口：“沈總，容我說一句吧！”
正在使勁挖苦魏小喬的沈默亭倒立刻閉了嘴，看向牛老爺子，道：“老爺子，您請講！”
“其實論起沈總剛才的方案，對我望遠齋沒多大影響，我也沒那麼執着，能把這屋子修一修，在裏頭安度晚年也是一件樂事，反正家寶和他父親都不太稀罕這老屋，賣就賣吧，”牛老爺子說著，笑了笑，繼續道：“可這裏的街坊，人家還有營生，就比如小喬家的御品軒，下頭不少口子靠着這買賣吃飯，本來安安穩穩的，突然說鋪子要歸了別人，回頭還得付房租，一般人心裏都過不去。”
沈默亭似乎挺認真地聽着，最後點了點頭，道：“老爺子說得未必沒有道理，不過說實話，這是盛世地產可以做出的最大讓步，請您理解！”
說到這裏，沈默亭到底跟牛老爺子告了辭，轉身出瞭望遠齋。
魏小喬在書房裏站了一會，又聽了幾句牛老爺子的勸，這才走到外頭街上。
此刻望遠齋外，大傢伙還在那圍着，瞧見魏小喬出來，立馬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打聽：“小喬，人家老闆怎麼說？”
魏小喬沒說話，瞧見沈默亭由手下一群人陪着，又往東頭那邊去了。
“還能怎麼說，談好條件了唄，”三禿子不知道在哪兒又冒了出來：“御品軒跟望遠齋是咱這條街上的大戶，我們老闆先把他們胃口填飽，至於其他小門小戶，揀揀人家口水得了，反正吧，誰答應得早，誰得利最多，反正我頭一個簽字，早拆早拿錢。”
因為三禿子這話，大傢伙臉上都有些疑惑，齊齊地望向魏小喬。
“小喬，這回真拆了？”老吳跟過來問道。
魏小喬轉過頭，瞪了三禿子好一會，直到他臉皮開始抽搐，瞧着意思拔腿想溜了，才道：“剛才人家說，要買下咱們這片的老房子，我沒答應，”說到這裏，魏小喬嘲弄地問三禿子：“這麼急着混淆視聽，有意思嗎？你幫我給你那奸商老闆帶個話，我魏小喬胃口大得很，別想用點小錢就把人打發了，更別造什麼謠，讓人以為背後有什麼交易，咱這條街上，大家共同進退！”
話說到後頭，魏小喬聲音猛地放大，盯緊了又抓了回來，正站在人群後頭的，還冷着一張臉的沈默亭。
幾天之後，老魏的病房裏，魏小喬坐在床邊，將削好的蘋果，一塊塊地喂進老魏嘴裏。
魏母拿了條熱毛巾進來，替老魏擦了一把臉，笑着問道：“舒坦吧，老的小的，都跟在你後頭伺候着，就算是太上皇，也沒你這福氣！”
老魏咧了咧嘴：“舒……坦！”
瞧了瞧老魏，魏母對魏小喬：“小喬啊，你爸這兩天盡在抱怨，在醫院住得難受，要不你去問問醫生，咱們能不能回家養着？”
魏小喬：“……”
“大夫查……房……說我好……不少，出……院？”老魏巴巴地看向魏小喬。
“過一段時間吧，又不是感冒，說走就能走。”魏小喬故作輕鬆地道，心裏卻在嘆氣，老魏幾天後就要化療，那時候不知道得多辛苦。
“催……”老魏期盼地問。
魏小喬受不了老魏的眼神，想了一會，還是決定退讓了：“回頭我問問大夫，讓咱們回家住幾天。”
聽到魏小喬這麼說，老魏有些渾濁的雙眼明顯亮了亮。
魏母在旁邊拍了拍老魏的肩，慫恿道：“還有大丫頭的事兒，你也說呀？”
老魏“嗯”了一聲，對魏小喬道：“給你姐……電話，我跟……你媽想她，得空回……來。”
瞧着兩張齊齊看向她的蒼老面龐，魏小喬心裏有些酸澀，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原本為她撐風擋雨的父母，成了凡事都依賴她，處處要徵求她意見的人。
醫院外的花園裏，魏小喬來回踱了半天步，猶豫再三，到底給魏小君打出了電話。
姐妹寒喧了好一會後，魏小喬終於道：“姐，要不……你回來了吧！”
“出什麼事了嗎？”對面的魏小君詫異地問道。
魏小喬一下沒忍住，眼圈都紅了，趕緊用手抹掉眼角的淚，抽了抽鼻子道：“爸病倒了，讓我把你叫回來，他們都想你了，能不能抽個空？”
手機那邊，沉默了好一會後，魏小君回道：“給我一周時間，我結束這邊工作就回來。”
魏小喬不由鬆了口氣，和魏小君道過別，便打算回病房跟爸媽報信。
剛站到門口，魏小喬便聽到病房裏頭一個大嗓門在那嚷嚷：“大哥，您這就不對了，出了那麼大的事兒，都不跟我知會一聲，要不是今天我到御品軒，想瞧瞧您和大嫂，還被蒙在鼓裏。”
魏小喬眉頭不由一蹙，心裏納悶，她這邊剛給自己姐姐打過電話，怎麼那不省事的一家子又冒了出來，就跟瞅准了機會要出場似的。
抬腳進了病房，魏小喬便瞧見，老魏身邊坐上了一個五十開外的中年人，大概聽到身後動靜，那人回過頭，立馬衝著魏小喬埋怨道：“小喬啊，你這就不懂事，你爸病成這樣，你就該立馬給我打電話，這家裏除了你爸，一屋子女人，總得有人幫你們頂着，當你老叔是外人啊？”
在老魏的注視下，魏小喬扯了扯唇角，招呼道：“堂叔怎麼過來的？”
“還不是我自己找過來的，”這位堂叔掃了魏小喬一眼，隨後便開始大包大攬：“打今兒起，有什麼事也別煩着你爸，我這叔叔替你們做主，咱們老魏家如今人丁不旺，到你們這一輩，就只剩你堂弟一個小子，御品軒如今不能沒人管，老叔我義不容辭！”
聽完這話，魏小喬咬住了嘴唇，才沒有噴笑出來。
魏母一向脾氣挺好，可此時瞧着魏小喬這位遠房堂叔，臉早就掛了下來。
“不辛……苦……德平你，有……小喬。”對於人家的好意，老魏回絕得倒也乾脆。
“一個小丫頭怎麼撐得住御品軒，”魏德平大喇喇地道：“剛才過來的路上，我已經想好，回頭我就帶老婆、孩子搬過來，這會兒是困難時期，咱們兩家並成一家，當年我不濟的時候，多虧大哥幫襯，這回輪到我出把力了。”
這一句話說出來，老魏兩口子面面相覷，顯然不知道該怎麼應付了。
“就這麼定了，我這就去搬家，大嫂，您就在醫院陪着大哥，家裏頭的事，讓我老婆幫你照應，還有小喬，也別瞎忙，在這兒好好盡孝，別的事，不用你管。”魏德平倒是幾句話把什麼都安排好，轉身便往外走。
魏母明顯被氣到了，眼睛直瞧魏小喬。
“爸，媽，我出去送送堂叔！”魏小喬倒是一臉淡定地跟着魏德平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