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算了,進京開車去
合併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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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了,還沒有融化,天氣開始回升但仍舊處於冬季的尾巴。
所謂瑞雪兆豐年,看得見的來年豐收,使得原本就繁華無雙的汴京城到處活躍起來,太學中來自全國各地的精英學子們也開始出遊雪景,或沉於青樓瓦舍中和詩歌美酒相伴。
在大宋,一些接地氣的道士喜歡用陰陽五行解釋說:寒冬會減緩整個人的循環,讓腦力和思維處於“半冬眠”狀態,於是就相對不活躍。
這實際上有一定道理,每年冬季文人學子們的辭賦文章總是出的比較少,往往是臨近春季反彈性的爆發一大堆。汴京現在就是這樣情況。
“聽說了嗎,池州戰役大捷了,很少見,沒有足夠數量的大軍支援,我朝居然有打得贏的戰?”
“聽是聽說了,然而不了解也不想知道,又不是什麼光耀千古的民族崛起之戰,憑啥要去關注?”
“就是,東南問題自來是他們幾系相公分贓的事談不攏,日積月累下來的矛盾,最終導致相互把狗腦子打出來。不論興亡,總之是百姓苦。”
“是的,就是百姓苦。他們吃相太難看,總結下來就是幾千個不高興和沒頭腦,集中在遍地是錢的池州撕逼火拚。弄的那個趙誠是民族英雄似的。”
“媽的傻子,你們也叫百姓,是百姓你能在太學讀書?是百姓你能知道東南問題根由在幾系官僚分贓不均?裝個逼而已,你開口閉口說‘百姓興亡’這麼大的命題。”
“卧槽福建幫這些龜兒子逆天了,敢如此說咱們,打他們個獅子滾繡球!”
“先把這些江西鄉巴佬拖走打死!敢說老子們莆田幫是龜兒,你不知道蔡相公就是莆田系啊!”
“去你大爺的,說的老子們江西沒出過宰相似的,王安石你以為是假的,老蔡都是王相公提拔上去的!”
池州大捷、即將開春的現在,汴京紈絝學子們的“宅世界大戰”終於開始,發生了無數鬥毆事件,經常在青樓中相互打的一地雞毛。
這屬於吃飽撐了沒事做的典範,但也不能怪他們,紈絝雲集的京城、尤其基本全是年輕人的太學就這德行。
一定程度折射出了遠在池州的“小規模”戰役沒人關心過程,都沒有直接壓力。在大家概念中,這樣的過度宣傳是裝逼,朝廷打贏一夥土匪那是天經地義的事。
除了張叔夜,沒人知道靈芝山決戰的內幕,因為蔡攸寫進京的文書刻意淡化了這事,略過了民兵參戰等等細節。
蔡攸的動作有很強的政治意義。張紀?倒是沒有,但問題在於張紀?的私信不代表池州官府,只代表她自己,是她寫給父親的家書。
就像當年救刀疤強時,老張也只能做出妥協,而打不過官僚體制,現在同樣,張叔夜知道蔡攸在這問題上的動作,一定隱藏着非常驚人的真相。他小小蔡害怕攤上麻煩,於是乾脆把所有的事都略過不提。
東南問題需要解決,下一步的部署就需要老蔡的政治授權,對此張叔夜忍了,決定不過分渲染池州事件,容許他們沒心沒肺的把池州事件當做一個差人抓賊的小問題。
但是後來,看到這些紈絝子弟越來越不像話,鬧的一地雞毛,簡直是些沒心沒肺的人。
“都什麼時候了他們還只會添亂,這難道就是我國朝下一代中流砥柱,分明是些逗逼。抓起來,但凡這個節骨眼上沒心沒肺的都抓起來!”
險些被氣死的張叔夜在中堂拍着桌子咆哮。
“額這……”
雖然默認上基本是老張主持右司(右相)日常工作,但他畢竟不是真正的宰相,於是右司秘書丞尷尬的提醒,“相公,刑律的事不歸咱們右司管,開封府也不歸咱們指導……”
張叔夜呵斥:“哪有那麼多彎彎繞繞,我朝讀書人的事不叫刑律事件,卻是德行問題,全部捉了再說,不服氣讓他們的爹來朝廷告我。”
於是就開始了轟轟烈烈的請學子喝茶運動。
政治就這點事,有時候契機適合了,不是宰相說話照樣有人聽,否則當時的趙挺之怎能坐在相位上,卻被“停職”的老蔡京遙控着搞亂治下。
基本上當時無為軍進池州掀開戰爭開始,就等於兩人系赤膊下場了。
現在池州依靠趙誠打贏了,不但財政問題有望很快緩解導致戶部主政張叔夜天然有功外,政治層面上也等於老張部署正確,有了政治業績,而老蔡若不想真的掀開內戰動搖國本,就需要避嫌一些時候。
也就是說,朝廷始終需要一人輪值主政,那麼張叔夜很快就會正式加中書侍郎銜,以副相姿態主持大宋日常工作。
不論打仗還是政治,或許日常的小事務,趨勢一但形成后,一般短時期就不會隨便更改。
張叔夜現在發話后,汴京四分之一紈絝子弟都被請喝茶,這些傢伙的爸爸爺爺們紛紛進京公關走動,務求不讓紈絝子弟們留下不良簡歷,上演了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奇景。
只看這些就知道,池州戰役大捷后張叔夜政治聲望暴漲,而老蔡的去留問題雖然暫時沒說法,但現在基本已經不去中堂當值,以天冷身體不好為由閉門閑居,看似不問事務,實際都知道,關於東南地區那盤根錯節的裙帶和門生問題,老蔡現在有太多要權衡,太多取捨要做。顧不上其他了……
池州的天氣也轉暖了。
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的趙誠還居住在縣衙宿舍中,不怎麼想動,大部分時間就坐在院子的躺椅上,身上蓋着虎皮,曬太陽發獃。
陳美娘以及妖女譚曉蘭在身邊悉心的照顧,不停的念叨“相公險些就殘廢了”之類絮絮叨叨的話。不好的在於她們兩個隨時在身邊轉悠,導致張紀?很詭異的基本不來見面。
聽說,她正忙於幫學子們突擊備考。
剩下就是,經常聽身邊的人說靈芝山決戰細節。很遺憾,趙誠在決戰之前就冷撲街了,後面的事都不知道。
基本上算是做到了全殲,靈芝山寨那縱深並不大的戰場裏,直接被殲滅的叛軍達到三千五之數,甚至沒用半個時辰。聽畢世靜說當時他都已經膽寒,叛軍兵敗如山倒死了幾百人後,大部分在暴風雪中跪地投降放下兵器。
但白沉香是總指揮,畢世靜不是。她以復仇心切的姿態,果斷執行了趙誠在昏迷前“不接受投降”的指導。聽說自那之後不是戰鬥,而是處決。
趙誠盡了最大努力打贏了靈芝山,但代價是出陣隊伍總體戰損高達七成。這是連續昏迷多日後,最近剛醒來才知道的結果:比趙誠之前的預估還要嚴重些。
“朱主簿……哎,英雄啊,往日看不出來,他竟是帶着幾個兒子侄子參與了靈芝山之戰,戰後大清理這麼多日,到昨日才把他們的屍體給找了出來,都在戰場上為國捐軀了。”
聽縣衙幾個公務員路過時低聲這麼討論着,趙誠神色變得極其古怪。
出陣是不可能出陣的。
朱家子弟這輩子都不可能為國出陣,事實上只要他們不做內奸拖官軍後腿,那趙誠就能把池州戰役贏的更漂亮,不需要那麼大傷亡!
只是沒證據而已,但從一開始,趙誠就知道朱孝在這場戰爭中扮演着什麼角色。
池州、乃至東南的利益很大。簡單點說,不是子弟,不是二代三代四代的人,不可能有資格來玩這場財富盛宴遊戲。於是東南所有的問題都是吏治問題,是手套。
池州戰役,是手套和手套間的戰爭。
朱孝不但是子弟還是官。
從趙誠任職縣尉、大量惡補刑案資料以來完全知道,這池州五分之一的強取豪奪、惡性勒索甚至是殺人案件,都和朱家子弟有關。只是說辦不下去而已。
坦白說老裴都辦不了,僅僅只能讓他們稍微收斂些,從此也就能知道,不打仗就再也沒人能處理他們的人。判多少就被他們撈多少出來,實在撈不出來的,就是牢房出現漏洞被他們跑了,加入王秀隊伍繼續“曲線撈錢”。
當然趙誠知道,這年景劫法場的事件有是有,但還比較少。不過這情況持續下去,官府的吏治和公信力持續降低后,將來真能過度到《水滸》中描寫的那種一言不合就劫法場的局面。
不過客觀的說,劫法場只是在北方多一些,南方真不多。說白了宋江晁蓋石秀那些個狠人愛劫持法場,只因他們不是子弟而已,於是只有用狠勁彌補家世之不足,子弟們一般不玩這套。
這些更多的也不能想了,做事需要承擔一定的風險。而在大宋,動官基本就算是最大的政治風險。
所以實事求是的說,現在趙誠能聽到朱孝和其子弟在靈芝山“為國捐軀”已經很不容易,這代表蔡攸也被逼到不得已下,用他蔡家的根基在賭了。
別人或許沒看懂,但趙誠看懂了。蔡攸總歸沒擔當,動朱孝的時候採取了陰謀而不是陽謀。這意味着蔡攸率先讓東南其他子弟們站在了安全線上。那麼趙誠打贏了靈芝山,但張叔夜絕對打不贏東南的反腐反黑戰役。
大頭百姓或許會相信朱孝真的出陣靈芝山了,但其他權貴這輩子都不可能信,或多或少都會有下意識知道是遭了蔡攸毒手。所以蔡攸也沒辦法,“安排他為國捐軀”,表示給朱家落下個好名聲,代表給他們留一條後路維穩,而他們也需要心照不宣不追着這件事。
蔡攸這行為已經等於把他爹老子蔡京綁上戰車,強行逼蔡京從政治上特1赦這群子弟,頂住東南反腐不深入。
否則蔡京若扛不住,張叔夜的督察組要來打蔡攸的臉,不放過他們、那他們肯定也不放過蔡攸捅黑刀的行為。
趙誠沒有苦笑,卻知道從蔡攸的安排看,東南戰爭結束了。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能拿掉一隻手套讓他們感覺到手有點冷,局部有寒意很可以了。真的不能指望一次就把他們的底褲給拿下來。
想着這些趙誠懶洋洋的,很累,一句話不想說,還是曬着太陽發獃。
少頃腳步聲傳來,看譚曉蘭和陳美娘面色大變入內避嫌,就知道是蔡攸來了。
然而趙誠也懶得起身。
蔡攸走到正面,有些尷尬的先主動說句“免禮”。趙誠又說“謝大人”。
老蔡這才捻着鬍鬚道,“你是不是聽到‘朱孝和其子弟為國捐軀’所以不滿意,鬧情緒了?”
“沒有。”趙誠微微搖頭。
蔡攸指着他的鼻子,“睜着眼瞎說,你分明就是有情緒。”又嘆息道,“但你得理解,本州真的儘力了。”
“我懂。”趙誠微微點頭。
不是忽悠,是真的懂,尼瑪就算有朱孝叛國的證據,真的大面積深入審查,又把剩下一大批給腰斬了又能怎麼樣?這除了會把蔡攸玩死,讓趙誠失去一個政治靠山外,其實不影響朱勔朱沖王黼他們繼續富貴。
說的跟真的似的,同胞叛國,家裏其餘人繼續入閣做長老的事其他朝代能出現,如此人性化的大宋出現又有什麼好稀奇的。
以史為鑒,所以趙誠清楚,哪怕蔡攸真的以大陽謀,強行以叛國罪幹掉朱家這一系,除了豎立強敵撕破臉外,並不會影響到朱勔的前程,也不會影響到朱勔的新盟友王黼將來入閣。
要阻止這些過程趙誠任重道遠,首先需要把官做的更好,官位比他們高,勢力比他們大,心比他們黑,手比他們狠。否則就洗洗睡。
“就這樣吧。”
蔡攸拍拍他的肩膀,“你安心休養,戰就打到這程度了,不會有新的授權、不會再有人委任你進睦州拉仇恨。我這腦殼真的不夠鐵,能把你之前的么蛾子壓下去,說服他們特事特辦、以特殊理由直接招你進太學念書,已是盡了最大努力。現在起池州的任何事務也不用你管了,你現在是‘養病’狀態。因為若你一出來,那些池州怕你了的土豪幫派們就一定鬧事。總之你就要停職,開春后和蔡文姬一起返京,幫我調教一下蔡文姬,順便專心念書。以後的事我會再安排。”
“太學之後,能回來這邊主政嗎?”趙誠懶洋洋的問。
蔡攸驚呼,“還想回來!媽的你不真的把蔡文姬和本州一起斷送了你就不甘心是吧?”
“我說說而已。”趙誠攤手。
“我還不知道你啊,你不是說說,你一說,就說明你有這心思,並且是復仇心切的那種猴急。”
蔡攸大感頭疼的樣子,“基本上這邊你就別想了,進太學讀一年,不指望你能學成什麼,主要是鍍個金,保留個你往後隨時可參加殿試的資格,等你有把握的時候再考。在汴京待一年後,滾去莆田老家知縣,歷練三年再說……”
正喝茶的趙誠一口水噴了出來:“卧槽我需要養病好吧,那邊如此多的庸醫讓我如何養病……哎吆我去!”
說不完被後腦勺一掌。
蔡攸也不知道這小子說的什麼鬼話,離開之前指着他的鼻子,“你是心病,用你那些小白文的術語叫念頭不通達,你還真以為本州不學無術落伍了啊?”
走都要走了,老蔡卻又折返了回來呵呵笑道,“養病也簡單,我給你弄個特批的條子,你進京后,去太醫院療養一個月。”
左右看看無人,蔡攸又嘿嘿低笑,“有水療的,水療院可有意思了,額對了,記得別讓蔡文姬知道我讓你去水療院。”
“……”
趙誠也神色古怪了起來,只能眼睜睜看着這奸賊進院子來、三兩句話就定鼎了東南半壁江山的事實。
嗯,也好,打仗是沒得打了,暫時也打不動了。不良前科那麼多,恐怕除了張叔夜,其他人再也不放讓趙誠掌兵了。所以么,去水療開幾趟車,應該也有些搞頭的,照樣是“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