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東南無盡戰爭的本質
額,今天寫的有些累,章節也大些,就這一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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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在後世的一些特殊年景里,民間有說法是:寧做城市裏的一條狗,也不做鄉下人。
大宋也有這種說法,大抵就是寧做東京城的一條狗,也不做鄉下人。且大東京的人把除東京之外的人,都看做鄉下人。
池州的戰亂,以及天寒地凍的時節,沒影響到東京作為當今世界中心的繁華,這個一大早街道上已經車水馬龍,幾個官市外圍充滿了擁堵和混亂。
這時代的東京人很幸福,有皇帝特例下撥的冬季炭火費,此外還有全國各地通過漕運源源不斷運抵京城的平價炭火,治安也相比其他好的多。
“閃開閃開!都特么閃開!八百里加緊!”
城門開啟后的大雪中,一個像是乞丐的人大聲吆喝着就衝進了東京城。
因嚴寒的封堵,來自池州的軍報現在才到。
中堂內,頭髮已全然花白的蔡京正看着池州來的文書。
這是一封非常奇怪的文書,遞給助理宰相何執中查閱后,老何神色古怪的微微躬身,“文書是真文書……奇怪,不是池州文書,而是池州石埭縣吳志祥的湊報。”
蔡京焦急萬分,因為這代表池州告急被圍,甚至連消息都送不出來。看似叛軍的軍力也不夠,無法將縣份一起圍死。就此後知后覺的石埭縣知縣吳志祥的奏報,現在才到中堂。
這份吳志祥的奏報毫無驚喜,事實上他只大抵說了“叛軍勢大池州告急”這八個和主題相關的字外,就很少提及池州戰事的細節,大多是陳述貴池縣尉、池州戰役總指揮趙誠的各種么蛾子。
譬如趙誠粗暴又桀驁不馴,威脅毆打官員的事老吳花費了七百多字說明,然後還說,在形勢危急之前,趙誠至黎民百姓於不顧,拒絕了各縣的請軍文書、把軍事力量全部集中於州城,最終斷送於十里亭等等等。
大抵上這份文書講的就是這些事,慷慨激昂啰里啰嗦。主要是彈劾問題官員趙誠的,至於池州圍城程度到了什麼地步,花費的筆墨很少。
“執中,你怎麼看?”蔡京也神色古怪了起來。
被這樣問老吳也很尷尬。
趙誠雖然只是個小小縣尉,芝麻官都談不上。但成分可複雜了,乃是蔡攸保舉,蔡京親筆批的。
事實上到現在為止池州到底發生了什麼細節,中堂是完全不知道內幕的,也不關心,結果才重要。
其結果是池州告急,州城連消息都送不出來。
對朝廷來說這是個非常大的事件。從趙誠的池州戰役臨時總指揮任用看,表面是黃文炳授權,但實際誰都知道,沒有蔡攸的認可,趙誠不可能指揮得動池州。
也就是說否定趙誠倒是簡單,理由多着呢。只要結果是戰敗,他往前的么蛾子全部都可以成為理由。正居於此,吳志祥機智的覺得戰敗基本成為事實后,才抓緊機會上書彈劾,這等於給池州戰敗找個背鍋俠,讓大佬們不至於太尷尬。
理論上這就是官場規矩,哪怕趙誠是蔡家的人,蔡京親點的,也會出現棄車保帥的棋路。這無可厚非。他兒子蔡攸只需承擔少許的用人失察責任。
問題在於,吳執中知道當時石埭縣事件內幕,知道趙誠和吳志祥的心病由來。
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在池州告急前,自己那寶貝兒子何志上了這些老狐狸的當,書生意氣的捲入了池州事件,還放了錯,被趙誠拿住了小辮子。
其後兒子來信酸溜溜的說:蔡小娘子快姓趙了。
就是何志這句曖昧的話,讓吳執中現在難以抉擇,無法判斷趙誠和蔡家的捆綁有多深,如果踩錯了,到時候宰相的長子跳出來力保趙誠,那就變成和蔡家剛的政治大戲。
“下官覺着這事要客觀看待,吳志祥這根本不像一封軍報,較少提及池州戰役細節,他又身在石埭縣,於是下官認為,很大可能是吳志祥都不了解內情。既然連本質問題都不了解,那麼他其他說辭值得商榷,存在誤會可能。”
吳執中最終說了這略偏向於趙誠的話。
蔡京笑笑,感覺吳執中說話很貼心。就是這原因他還中堂行走,否則應該一腳把他踢飛去比池州還亂的地方知州了。
但實際有苦自己知,現在蔡京雖然笑,實際看似瞬間老了三歲。
總之不論如何,這次的事壓不住了,幾面起火說的就是現在。
蔡京在患得患失之下,連番走錯了棋。
東南事務太過複雜,內幕蔡京心理清楚,簡單說就是和門生朱家一衣帶水,他們吃相太難看。佔着特殊地位,單線和皇家和中堂聯繫,幾乎不受地方官府節制。
這個在東南龐大又根深蒂固的家族人員眾多,家族成員又分別和東南地區的幫派、團伙等黑惡勢力一衣帶水,一環接一環的發展“下線”,現在控制不好,導致了整個東南地區到處是各種手段的強取豪奪。
從漕運漕幫、到酒樓茶坊賭場等等,無一例外被這個龐大的近乎不受控制的利益鏈寄生吸血,所帶來的民怨和混亂非常大。譬如池州那遍地的山寨逃戶,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誕生的。
到了一定的程度,蔡京說話也很難控制他們了。因為過度到了相互依靠的關係,蔡京就是憑藉著這群門生,搞亂了趙挺之治下,幹掉了趙黨。
皇帝也已經適應了他們那越來越多的供奉。當初蔡京抬舉出他們,現在真不好意思在皇帝正高興時反手打自己的臉、反口說他們是異端。
數次私下警告朱家,用處有些,但用處多大就不好說。
因為到了一定程度,其實朱家自身也很難控制下線了。
嚴打過幾次!
但爛到一定程度的地區沒用,不可能真的深度嚴打到老虎身上,那麼一衣帶水,不論派誰為中央督察組,哪怕嚴厲督辦着打掉兩三個民怨大的團伙典型。強制判了死罪,且強壓刑部核准了死刑。
想如此敲山震虎是做不到的。誰都心理清楚,督察組一走,他們就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哪怕已經判了死刑的人,過個兩三年又會大搖大擺的走在街道上。
或者是換個名字身份,讓別人代替這些人去死。或者連名字都不換,被他們找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強勢從刑部公關把死刑改判為殺威棒和發配。
殺威棒只要有錢是打不殘人的。
發配更尼瑪是個笑話,譬如從杭州發配到江寧府這麼一點屁大的路,都是他們的勢力圈,基本就是從杭州去江寧府廂軍牢城營掛個名,待個三月旅遊一圈,隨便來個保外就醫就又回來了。
屬性上,這位幫派大哥還在江寧府坐牢,但實際上他會回到杭州繼續老本行。
已經被打掉的幫派無所謂,換個名字,重新在註冊一個商號,繼續做着差不多的事,基本都這樣操作的。
每多一個這樣的例子,就會產生一大群逃戶。很簡單啊,當初信了嚴打,信了中央巡視組的話,站出來參與作證“打黑”的那些毫無抵抗力的老百姓,忽然看到被判了死刑的胡漢三轉悠了一圈又尼瑪回來了,甚至尼瑪連名字都不換,他們當然只有放棄戶口、連夜捲鋪蓋跑路。
有一些相對不重要的大哥,也因太顯眼,被判了死刑,從官僚和司法途徑實在撈不出來了。那也很簡單,他們會各種安排下,牢房就會出現秘之漏洞,最後就被這種人逃出去了。
既然無法從司法途徑“撥亂反正”,這類人的去向就是王秀之流的山寨。明知道這個罪大惡極的通緝犯就在那,但通行規則是“你能么你去靈芝山捉他啊”。
如果督查的實在嚴,牢房都沒漏洞了。眼看要被中央大員親自監督行刑那怎麼辦?
好辦,他們會直接把“王秀們”引進城池,在行刑時候劫法場!
這種事在大宋不要太多,都尼瑪已經被無數讀書人寫成話本在茶社裏說了。
總之從上到下已經亂了,蔡京離不開這群人,但知道他們這樣的吃相必出亂子,任用大對頭張商英進杭州知州、順便掌提刑司,也算是蔡京沒辦法之下對他們的另類嚴打。
效果不能說沒有,但微乎其微。
這個大集團似乎在明面上稍微收斂了些,但僅僅是明面上,暗下該亂來照樣亂來。
張商英這樣稀里糊塗只會噴人的書生、又毫無根基,怎麼可能斗得過這些黑惡牛鬼蛇神?
震得住他們的人有是有的。譬如呂惠卿張叔夜那樣的毒蛇,只要把他們放進東南,就能短時間咬得這系人後悔做人。然而一衣帶水,拔除蘿蔔帶着泥,真放這些毒蛇進去,蔡京自己也就快涼了。
就此不論左邊還是右邊,對蔡京而言都顯得極其難以決策。
直至趙誠出現,直至張叔夜忍無可忍。就此提前徹底引發了東南的矛盾局部爆發。
若這幾個苦力能快速的動個微創手術,暫時解決到東南問題,那蔡京也不管了,會忍痛默認。
可惜事與願違,從無為軍溪山戰敗起,蔡京已經沒了強扭的信心,不得已下再退一步,連長子都擺一道,臨時又委任了張商英去池州“勸架”。
畢竟蔡京不想把東南問題徹底捅破,不想真的在這財政千瘡百孔的時候,把最大的產糧和稅源地陷入內戰泥潭。
卻更天不從人願,眼看東南真的亂了,因朱家都已經開始控制不住他們各自的黑手套,王秀就是這個群體中第一跳起來的人。卧槽從他跳起來開始起,是不是其他手套就快有樣學樣了呢?
現在池州的告急了,蔡京連張商英因何沒能做到緩和矛盾詔安王秀都不清楚。池州傷亡細節,影響程度等等全是兩眼一抹黑,僅僅只有在這時候添亂、什麼幾把本質問題不知道,就會在朝廷突擊隊員(趙誠)身上捅黑刀的吳志祥的彈劾。
總之到了現在蔡京都錯了,每走一步都是錯的,不論是張商英掉鏈子,蔡攸掉鏈子,朱家掉鏈子,亦或是趙誠掉鏈子,其實都是蔡京的部署,蔡京的鍋。都尼瑪是蔡家大染缸里的幾條分贓不均勻的狼、正在相互把對方的狗腦子給咬出來。
事情到了這地步、蔡京也沒其他辦法,擔負些責任,避嫌離開相位一段時間,以緩和張叔夜張康國他們逼宮,看來是必須的了。
唯獨,既然東南的毒瘤已經開始被捅破,媽的他們這些人已經讓我老蔡付出了代價,那只有一個想法,不論是誰,不論是黑打還是打黑,若有辦法代表官府破掉這些尾大不掉的黑惡份子,就算正義。
黨群門生就是用來出賣的,因為他們已經讓黨魁左右為難了,就是政治不正確!
長子蔡攸沒多少乾貨,但特點是老奸巨猾,不會輕易做沒把握的事。他那麼信任抬舉趙誠是反常的,這證明趙誠真有其獨到之處,也比張叔夜呂惠卿等人容易控制的多。
所以蔡京覺着,如果池州還有最後一線希望,必然是趙誠才能做到。
“相公,怎麼就吳志祥的彈劾回復請示下?”
吳執中一邊察言觀色的道,“另外,池州形勢不容樂觀,張商英到底因為什麼沒成功咱們也不知道,恐怕現在就需要作出東南問題擴大化的準備?”
既然已經想明白了此番要付代價,蔡京念頭相反通達了。
起身,再次拿吳志祥的文書看了一遍,扔進了垃圾桶里冷冷道:“回信吳志祥這條老狗:不想今年退休就給老夫安份些。這些話,老夫就當他沒說過,若他不服氣,繞開老夫出現在其他相公桌子上、甚至官家的桌子上,就讓他全家全族看着辦。”
頓了頓又苦笑,“準備?坦白說現在朝廷若對東南已經沒辦法,如果有,老夫也不會讓張商英去添亂。現在只能看他們自己了,希望吉人天相吧。他們有些人就是不知道收斂。人在做天在看,不要以為老夫真的不會刮骨療毒,我病一場,閑居修養些時候又能復出,他們呢?他們已經喪心病狂罪惡滔天,徹底惹毛了張叔夜趙誠這樣的酷吏,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走到這步,以往的維穩條件沒有了,他們只能指望趙誠死在池州,否則哼哼,清算只會遲到,而不會缺席!”
吳執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覺得老蔡是真怒了,也碉堡了,不曾想過,他這樣老奸巨猾的老官僚坐塘魚,也會被逼迫到壯士斷腕的一天。那麼東南的問題就真的到了枱面上,嚴打他們和稀泥不接受,於是就升級為了戰爭。
簡單點說,戰爭就是在說服不了對方的時候,強制對方接受老子們意志的唯一辦法。
這個尾大不掉的群體,平日裏強取豪奪的說“你這個青樓老子看中了,明日去過戶來我名下”。人家不同意怎麼辦,那就打仗火拚!
這個群體生存能力和蟑螂一樣強,從持續近二十年的多次嚴打從殘留到了現在。
張叔夜聽寶貝女兒說了池州的局勢后,怒拍桌子說“你們放下屠刀解散吧”,他們表示不服,所以就真的打仗了。唯一有點丟臉的是,張叔夜派進池州去火拚的打手才剛到就被人包了餃子。
現在就得看,到底誰才是池州最大的幫派、最大的流氓,誰的拳頭大當然就誰說了算。
這就是戰爭的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