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原本安靜的氛圍瞬間炸開了鍋,程大將軍花了三萬金泡一個娘們兒被傳得七嘴八舌。瑤依望向那間廂房,目光依舊沉靜。此時只有她和卧底明白,今夜的拍賣不過是早就安排好的戲碼。
按照規矩,她在眾人的侍候下沐浴更衣,換上薄軟的衣裙,方姍姍走進了廂房。一進門,男子坐在窗前,一席石青色的錦袍,黑色長發被鬆鬆的綰起,淡雅如霧的星光里,光潔白皙的臉龐,透着稜角分明的冷俊。斜飛的英挺劍眉,細長蘊藏着銳利的黑眸,削薄輕抿的唇,冷傲孤清卻又盛氣逼人的氣場,孑然獨立間散發的是傲視天地的強勢。男子本望着窗外獨自暢飲着,聽到動靜扭過頭,看着一身月牙白裙袍的瑤依,他微微愣了愣神。我眯了眯眼睛,能有此等姿色的男人,必定是這段姻緣的男主。“我的手下為了討好我,擅作主張買了姑娘的初夜,實在是唐突姑娘了。”“將軍言重了,小女子不過一介花魁,責任就是為了討好客人。將軍既買了我的初夜,那我自然要盡我分內之事。”瑤依一邊走向他,一邊解開自己的衣衫,走至男人身前就已經香肩半露衣衫不整了。瑤依不愧是頭牌,深知半遮半掩帶來的刺激感遠比一覽無餘要多得多。“長夜漫漫,姑娘怎如此心急。”“公子當知春宵一刻值千金。”瑤依熟練地攀上男子的脖子,男子放下酒盞,將這溫軟的身軀擁入懷中,兩個人就在窗前纏綿悱惻。
當男子親吻她胸前的春色時,瑤依從袖口間抽出匕首,對着男子的脖子就要劃下去。突然手腕被緊緊地握住,瑤依不可置信地瞪着面前這個男人。“我早就知道徐冉是你們的卧底,今夜的初夜拍賣,也是你們為了刺殺我安排的一出好戲吧。”男子星目瞬間冷冽起來,直視着瑤依的眼睛。“我不過是服從命令的一顆棋子,如今我的目的被公子識破了,我這顆棋子已廢,公子想殺便殺吧。”瑤依閉上眼睛,卻遲遲沒有等來死亡的痛楚,反而身上一暖,睜開眼,發現身上披上了他的外衣,匕首靜靜地躺在窗几上,反射着皎白的月光。“我不會對一個女人下手,更何況你只是齊伯侯的一個棋子。”男子將桌上的酒一飲而盡,望向瑤依,“他猖狂的時日太久了,遲早會死無葬身之地。你若願意,就等着我,等我凱旋歸來替你贖身,這種花柳之地不該成為禁錮你的囚籠。”
我看着瑤依留下了兩行淚水,姻緣線在此締結,我知道這一夜就是他倆姻緣的開始。
幻境畫面一轉,已經時非昔比。齊伯侯試圖起兵造反,被程子驀程將軍在齊國城樓下割首揮血,平定齊國內亂。程將軍完勝歸來,兌現了他的承諾將瑤依贖了身帶回了將軍府。縱使程子驀性情再冷漠,日夜相守下也終是敗在了瑤依的石榴裙下。每逢子驀上陣殺敵,瑤依就夜夜坐在庭院的桃樹下,翹首盼着將軍凱旋。雖然程將軍驍勇善戰,但終是暗箭難防。攻佔姜國的凱旋之歌終究沒有響起,將軍府收到八百里加急的消息,是將軍受埋伏已被俘的噩耗,生死未卜。瑤依收到消息后,臉色瞬間慘白,渾身止不住地顫抖。但她沒有掩面痛哭,而是快步回到了房中。我看着她從箱子中翻找出曾經不離手的匕首與便裝,便猜到了她是想要去幹什麼。
寒冬臘月,我看着瑤依頂着刺骨的風霜一路騎馬疾行,在姜國駐紮營的附近將馬匹安置妥當,營地里火光通天,空氣中都是美酒與烤肉的香氣,那是為了慶祝此戰擒獲程子驀,她的愛人而舉行的慶功宴。瑤依縮在遠處,等營地的談論聲漸漸消退,她便知道是慶功宴結束了。她裹上面巾,一個人形單影隻地潛入了營地。這是我第二次見到瑤依殺人,乾脆利落,她就像一條靈活的蛇,無聲無息迅速閃至敵人身後,匕首抹過脖頸,將喉頭整個割開,一絲一毫給人掙扎的餘地都沒有。佳人歸是佳人,細察她這冷艷無暇的臉,分明流露出冷峻的殺氣。晚風就這樣徐徐地吹過,帶着絲絲血液的腥氣。她就這樣一路暗殺到了已經就寢的姜國將軍的寢帳,等姜國將軍睜開眼,瑤依在隱隱的燭光中,已經將匕首抵在了他的喉頭。
“來者何人。”“程將軍被扣押在何處。”“程子驀這種莽夫竟然還培養了刺客。”“我在問你,程將軍被扣押在何處。”將軍畢竟是將軍,肯定有他的兩把刷子。只見他一步金蟬脫殼躲過了瑤依的匕首,幾招下去,瑤依反敗下風,被他死死地擒住。對方毫不客氣地撤下她的面罩,卻驚訝地發現這竟是個絕代佳人。“你竟然是個女流。”“大人若肯放了程將軍,我可以答應將軍開的條件。”“堂堂七尺男兒竟然讓個女人家來救,真是懦夫。”這個虎背熊腰的老爺們沒有放開瑤依,反而將她轉過身,伸手抬起瑤依的下巴,玩味地說:“你若肯嫁給我當我的側房,服侍好本大爺,我就可以考慮放了他。”瑤依睜大了眼,臉上露出一種透出骨髓的絕望,但這種絕望很快就被強行冷靜下來,畢竟她當踏入這裏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最壞的結果。“好。”這個爺們兒見她答應的脆爽,遂逐漸露出了對這個女人的野心,手開始不安分地在她纖細的腰身上摩挲,“好好陪陪本大爺,我就派人放了他。”瑤依閉上了眼,在青樓摸爬滾打的那些年,她明白此時此刻這個男人是想要她身上的什麼東西。
我此時隱約猜到了他倆人的隔閡是怎麼出現的了。
程子驀受過嚴刑拷打,斷了一條腿,被便裝的姜兵趁着夜色扔在了將軍府門外。他從昏迷中醒來,看到的是下人們在端茶倒水,卻見不到瑤依。當他從下人口中得知,瑤依過兩日就要嫁給姜國將軍時,整個人如被五雷轟頂,全然不顧斷腿之痛,掙扎着起床要找瑤依。“不用找了,我來了。”瑤依端着盆水走進屋裏,“瑤依,這群下人出言不遜,竟然說你要嫁給姜國那個莽夫。”“他們說的不假,過些時日我就要嫁過去了。”瑤依垂着眼睛清洗着從子驀身上換下來的血布,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不可能...你騙我...為什麼?”“自古美人只配強者擁有,唐將軍英勇善戰,才是我心中的英雄。而且聽說他府中財力深厚,我嫁過去定不會吃虧。”
一聲脆響連帶着水盆着地的撞擊聲,我看着程子驀狠狠扇了瑤依一耳光。
瑤依半邊臉頰浮現出帶血絲的紅腫,嘴角滲出了殷紅的血漬。她也沒有惱,只是靜靜地將水盆放好,起身欲走出房間。“娼ji就是娼ji,這輩子都去不掉骨子裏的貧賤卑微。”子驀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着十足的嘲諷冷淡,瑤依身形頓了一頓,頭也沒回地走出房間合上門。
子驀看不到,瑤依捂着臉坐在地上,哭的有多歇斯底里。
兩人的姻緣線,在此刻處於綳斷的邊緣。
我施法將姻緣簿合上,對一邊喝茶的國師說:“修復他們兩人的姻緣,那就得從根源開始治,我得讓程子驀了解到事情的起因。”“你要提防的問題是,瑤依她雖然是為了挽救程子驀,但她也是確確實實與姜國將軍睡過了,萬一程子驀覺得這女人已經不幹凈了,怎麼也過不了心裏這道坎兒,那你也是白費功夫。”國師搖着扇子笑眯眯地看着我,滿臉的幸災樂禍。我一度懷疑他給我攬這個活不是為了幫我提升修為,而是想看我手足無措的樣子而嘲笑我。
現在面臨的關鍵問題是,我得去找到當事人。萬一程子驀原諒了瑤依想要破鏡重圓,但瑤依已經神鬱氣悴香消玉殞了,那我就更白費了一番力氣。“晏溫這孩子這些天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不然我定叫他隨你同去,一路上也有個照應。”我想起了那天晏溫醉酒後的話,耳朵根火辣辣的,連忙擺手:“不用太操勞他了,估計是跑哪玩兒去了,放鬆放鬆也挺好的。”
因為兩個人往後的生活已經毫無干戈,姻緣簿沒有記錄最後兩個人所處的位置,這意味着我得靠我自己的本事去找到他們並幫他們重修舊好。本來我可以拉上晏溫跟我一起,但如今晏溫不知去向,這門姻緣的事又迫在眉睫,我只好自己孤零零地去了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