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娘，我們回來了
（22）娘，我們回來了
“少爺，少爺您醒了！”是那個叫小穎的丫頭。看到林風微微睜開眼睛，便欣喜的朝外面喊道。
“我哥醒了？”門外是王蓉的聲音。趕緊推門進來。“哥，你怎麼弄的？怎麼還摔倒了呢？都多大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似的。”
“你，出去。”林風雖然聲音不大，屋內的傭人和王蓉都聽得清清楚楚。
“哥，你這是幹什麼？”
“我不是你哥，自小我們就知道。我之所以肯讓你叫我一聲哥，是因為之前我覺得你可憐，想着如果我們的關係好些，爺爺就不會把你趕走，所以才像對待親妹妹一樣待你。但現在，出去！”
“哥，你這是怎麼了？”王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因為對於一個像她這樣的外人，王家任何事情，她都無權知道，只能被動承受。
“我讓你出去，你應該還沒聾是吧。”王林風根本沒理會王蓉，直接派人將她請出房間。
“少爺，老爺和廣發叔下山了。您這是要去哪啊？”小穎在旁邊都快哭出來了。因為她看着受傷剛醒的少爺踉蹌地朝門外走去。
“你們在山莊上，我放心。對了，給我安排輛車，我要下山。”林風挺直了腰板，只覺得後背針扎一樣痛，還沒等朝外走，便又昏死過去。
“少爺！少爺！快，給急救中心打電話。”
劉奶奶在重症監護室三天三夜才轉到普通病房。暮秋給學校打了電話，請了假，一直陪在奶奶身邊，奶奶這裏不能沒有人照顧。而海魂就一直守着我，每天就只能看着奶奶被一堆生命維持系統包圍着。他們只能呆在旁邊沒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幫不上。
暮秋由最初只隔着玻璃才能看到奶奶，到現在可以幫奶奶擦擦臉擦擦手。看着劉奶奶安詳地睡着，現在覺得也是一種幸福。
“奶奶，您醒啦！”暮秋正拿着毛巾替奶奶擦着手，發現手動了幾下。
“小秋？孩子是你嗎？”是劉奶奶慈祥的聲音。
“奶奶！”暮秋一下子又哭又笑的，“您沒事兒就好。我這就叫醫生過來。”
“我去吧，劉奶奶醒了，你好好陪陪她。”海魂放下買回來的早餐又轉身出去了。
“孩子，這麼遠跑回來看奶奶，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不像是剛才那孩子啊！跟奶奶說說，奶奶替你教訓他。”奶奶頑皮的說著，暮秋知道奶奶是硬撐着說的。明明自己病的那麼重，卻還在哄自己開心，暮秋心底五味雜陳。
誰都看不出奶奶已經腦癌晚期。醫生說，奶奶可能撐不了多久。醫生告訴暮秋和海魂，奶奶早就知道自己的病情，是她老人家自己放棄治療的，她不想在病房裏，想回去守着老房子。因為兒子臨走時答應過，會回來的。可奶奶這等就是三十多年，可如今，奶奶還能等上幾日？
“奶奶，沒人欺負我。和我一起回來的男孩是我同學，剛好也要迴文市這邊，就順路過來看看您的。”暮秋撒謊了。比起奶奶的慌話，自己的謊好像根本不算什麼了。
“傻孩子，奶奶知道，你一有事情啊就全寫在臉上。奶奶能看得出來，你回來一進門的時候就寫滿了委屈。孩子啊，有些時候退讓和放棄也是一種愛。”奶奶的聲音很小，看得出來，老人家沒有多少力氣。
“奶奶，我知道。別擔心我。”暮秋撒嬌的把臉貼在奶奶身上，奶奶輕輕拍着她的頭髮，他強忍着淚不敢再落下。
醫生幫奶奶做完檢查，告訴暮秋他倆劉奶奶的情況稍微穩定些，這才安心。
“小秋啊！帶奶奶回去吧。”奶奶吃了幾口白粥，恢復了點力氣，就告訴暮秋她想回家了。
“可是，奶奶，您現在……”暮秋不想讓奶奶回去，奶奶，醫生說如果您配合治療的話，還是可以延續生命的，小秋不想您就這麼放棄！話說到一半卻被海魂打斷了。
“好，劉奶奶。等會兒啊，我幫您辦出院手續。然後咱們一起回家。聽說後天，叔叔們就回來了。”海魂，你在撒謊！你為什麼要撒謊！明知道，奶奶沒有多少時間了！叔叔，叔叔們都戰死了怎麼可能回來？
可奶奶聽到叔叔們要回來，像打了雞血一樣的振奮，打心底里的開心，根本不像個生病的老人。那種盼了三十多年的喜悅，暮秋只能偷偷拭去眼淚，可她還是不明白。海魂，為什麼要騙奶奶啊！
就這樣陪着奶奶，回到老房子。海魂一直告訴奶奶，叔叔們在回家的路上，因為路途遙遠，大概後天可以到家。奶奶歡喜的不得了。
這不，一回到家。奶奶，她一直在張羅要準備着後天要做的菜譜，在研究着哪個自己最拿手，哪個孩子愛吃。暮秋就這麼一直陪着，海魂卻告訴她，他晚上再回來看奶奶，別亂跑，就拋下暮秋自己走了。
到了晚上，海魂回來了，什麼都沒吃就累倒在床上睡著了。第二天早早的就走了，直到晚上才回來。根本不知道他在搞什麼鬼。暮秋問過他，叔叔們早已不在，到哪裏才能找到叔叔回來？
海魂只是笑了笑，告訴暮秋別擔心他。
直到後天一早，暮秋和奶奶是被爆竹聲吵醒的，響徹大街小巷的爆竹聲。誰家這麼大的喜事啊！這麼熱鬧。
“小秋啊！外面是誰家辦喜事啊！幫奶奶看看！”奶奶穿上了一身新衣服，喜慶的唐裝，紅紅的顏色襯着奶奶那麼年輕。劉奶奶等着盼着這麼多年，終於能見到兒子了。
“哇塞！奶奶，哦不！姐姐，你是誰家的美女啊！”暮秋看到劉奶奶這麼漂亮，卻也擔心起來。
“好了，臭丫頭片子，趕緊看看外面去！”
“好嘞，老佛爺，奴才聽命！”我朝奶奶像模像樣的做了個福，就踮着腳尖跑窗檯那邊去了。
爆竹是從巷子外面延伸到單元門口的，誰家有喜事了？沒吃到喜糖啊！
“奶奶，好像咱單元有誰家結婚，您聽說了么？”
“沒有啊，跟前兒的孩子我都知道啊，沒聽說誰家辦喜事。”
我接着探頭朝外面看着，是海魂，敲鑼打鼓的往回來，後面還跟着十多個穿着以前軍裝的中年人。這小子要幹嘛！
這陣仗，是準備娶親啊！
咚咚咚，咚咚咚。
海魂到底要唱哪出啊！
“娘，開門。兒子回來了！”
“娘，兒子回來了！”
聲音是從外面傳進屋的，奶奶從椅子上站起來，呆在那裏。老人家盼了三十多年的聲音，即便不是真的，也會讓人感動，讓人相信那是真的。
“奶奶，我去開門。”
“好，開門，開門。”奶奶重複着，眼睛早已紅紅的。
暮秋推開門，海魂笑着看着她，他進來后，後面十五個中年人也跟着進來。穿着赴越戰爭的軍裝，軍裝上又些地方還能看到彈痕和爆炸后留下的燒焦的痕迹。他們整齊的列成兩排，面對這奶奶，行了個軍禮，然後齊刷刷的跪在地上。
“娘，不孝的兒子回來了。”
奶奶沒應聲，只是默默的擦着眼淚，早就泣不成聲。
“娘，不孝的兒子回來了。”
他們其中兩個人從懷裏拿出兩樣東西，一頂破舊的還沾着鮮血的軍帽，帽子其實髒的不成樣子；還有一張相片，中間穿了個洞沾滿鮮血的照片，是一張一家四口的全家福。
“娘，我們是連長他們兄弟救回來的。對不起，娘。連長他們一直都沒跟我們提過您，我們回到部隊也找過，他們給我們的地址找過，當我們找到的時候，那裏已經發生過大地震，除了廢墟，什麼都沒留下。這麼多年沒來照顧您，是我們不孝！”他們一起朝奶奶磕了個頭，卻一直不肯起身。
奶奶就站在原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奶奶，奶奶。”暮秋小聲的拉着奶奶的衣襟。
“孩子，孩子們。起來吧。快都起來吧！”過了良久，奶奶才緩緩地說著。
“娘，這是我們連長他們兩兄弟留下的遺物。我們幾個一直珍藏着，每年我們都聚在一起，一同祭拜。現在，我們兄弟幾個把他們交給您。以後，您就是我們的娘，您就是我們的娘。我們哥幾個伺候您！”
他們在一起，相擁哭泣着。暮秋也跟着哭成個淚人兒。海魂把她拉到一旁，告訴我，“走吧，奶奶的事情，我都和他們說了。他們會勸奶奶接受治療的，我已經拜託我哥替劉奶奶找最好的醫生，放心吧。我們該回去了。”
暮秋只擦了擦眼淚，告訴海魂，“海魂，謝謝你！真的謝謝你。走吧，我們回海城去。”
“不和劉奶奶告別嗎？”海魂問她，她卻只是笑了，搖了搖頭。
“那好，我先下樓，車就在樓下，我在車裏等你。”他轉身離開了。暮秋在門口看着奶奶和他們，沒再打擾，便悄悄的下樓了。
奶奶，等我放假回來的時候，您要健健康康的。雖然癌症那麼可怕，但我相信您一定會戰勝它的！叔叔們會好好照顧您的。
只是可惜，暮秋沒有見到劉奶奶最後一面。在重症監護室的時候，醫生私下已經告訴過海魂，劉奶奶可能活不過一周。所以海魂一直派人尋找劉奶奶兒子的下落，知道他們真的犧牲后，又開始尋找他的戰友們，知道三天前，才聯繫上。他們一直感恩兩兄弟的救命之恩，可分散在全國各地，最快也要三天後才能集合到文市。這才有了今天的這一切。
奶奶是這天晚上走的，她走的很平靜也很安詳。沒有一絲遺憾，臨走的時候，手裏一直握着那張全家福，那張浸滿鮮血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