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貴不可及
沈太傅是三朝老臣，門生遍佈朝野上下，可以說，文臣中有一多半在他面前都要尊稱他一聲老師。
他今年已經七十多歲了，身體還是很硬朗，還在朝堂上，但是卻已經不怎麼管事了，只是在內閣擔一個虛職而已。
可是，不管在朝廷還是在家裏，餘威仍在，都是說一不二的。
在他面前，沈明軒是一點都不敢放肆的。
奇怪，祖父一般都不怎麼出門的，今日怎麼到了顧雲卿的梅雪居了？
馬上，一身藍色錦袍的蕭煜從內室出來，“表弟，這是為什麼過來？”
“表哥，我……”沈明軒正要陳述自己的來由，可是，他看到蕭煜胳膊上的包紮的地方，馬上就問道：“表哥，您怎麼受傷了？”
蕭煜看了一下胳膊的傷勢，道：“無礙，昨日沐休，就和人比劃了幾下，不小心劃到的。”
就在沈明軒還想問什麼的時候，就被自家祖父沈太傅看了一眼，馬上就閉嘴了。
“那殿下，今日就聊到這裏吧，記得考慮老夫之前的提議。”
“是的。”
沈太傅在經過顧雲卿身邊的時候，還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顧雲卿。
顧雲卿只是覺得一陣惡寒，有種被算計的感覺。
難道是自己算計他孫兒沈明軒，所以才過來報復自己的？
沈太傅拽上沈明軒坐上沈家的馬上，往回走。
“祖父，為什麼您會和太子在梅雪居里聊事情？東宮那麼大的地方啊。”
“你可知，為什麼會讓你去給太子做伴讀？”
沈明軒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祖父為什麼會提起這個問題？
不過，他還是點點頭，說道：“祖父是為了給孫兒的以後鋪路，也是為了幫助一下表哥。”
沈太傅道：“以後不要去惹那個顧雲卿。”
說完之後，只是把眼睛閉上，開始閉目養神，竟然是一句話也不肯多說了。
沈明軒無奈，只好老老實實在車裏坐着。
剛到院子，沈家管家就已經在門口等着了。
“都辦好了。”
沈家管家的臉色有些異常，沈太傅那渾濁的眼裏閃過一絲異樣，馬上道：“叫遠道來我書房。”
“是。”
沈遠道，戶部侍郎，沈太傅長子，沈明軒父親。
當他來到書房的時候，就看到沈太傅一臉嚴肅地看着眼前的庚帖。
看到庚帖，沈遠道的第一反應，難道是為了給兒子說親事？
但是看着父親出神的樣子，又不太像。
所以，他就在那裏等着。
足足一盞茶時間，沈太傅都沒有說話。
“遠道啊，你看看這庚帖。”
“是。”
沈太傅揉了揉額角，道：“管家，你把知道的，給大老爺再說一遍吧。我出去走走。”
“是。”
這個消息太震撼了，沈太傅一時間都開始懷疑，剛才給太子的建議是不是應該了。連雲海禪師，給多少貴人算過命，也測過字。
從來都沒有見過他能被嚇成那個樣子，只留了四個字，“貴不可及。”
沈太傅一向都是認為人定勝天的，但是，越老，活得也越明白，也就越知道有好些事情，上天早就註定好了。
儘管前路不可知，自己能做到的是盡人事聽天命，無悔今生而已。
許久，他聽到後面的腳步聲，知道是誰了。
“你怎麼看？”
“雲海禪師會不會是算錯了？”
“記得以前教過你，遇到大事，不要先懷疑是不是真的。而是要想着它將會有什麼影響，如何應對。”
“兒子知錯了。”
沈太傅道：“不過你說的，也不無可能。可能是雲海禪師最近幾年膽子小了，不敢再得罪人了。也有可能是那孩子的八字有問題，畢竟是在外面生的。
謊報，或者是弄錯，也是有可能的。”
“那父親的意思是？”
“我親自去一趟相國寺，找雲海禪師聊聊。你去派人把那孩子的身份再次確認一下。”
“是。”
相國寺主持房間
一個白鬍子和尚正身披袈裟，盤腿坐着敲着木魚做晚課。
忽然，一陣風吹過，他眼前的油燈滅了。
和尚頓了一下，繼續念着經，一點也沒有受到影響。
“你這大和尚，真是一點也不念舊情，我來這裏了，你也不出來迎接一下。”
“門開着，要進來就進，不想進就走人。”
屋頂傳來爽朗的笑聲，“你真是得道高僧嗎？”
和尚冷笑，道：“我是不是，你不清楚嗎？”
“也對。”話音剛落，一個人影，從窗外跳了進來。
和尚皺眉，“這都多少年了，怎麼還是沒有改了這毛病？”
來人一揮手，房間的油燈又亮了，“你都成住持了，那貪嘴的毛病，不也是沒改嗎？你可別說，你房間裏的酒味，不是你喝的。
還有你嘴角，一看就知道是剛才又沾了葷腥吧。”
聽到來人這話，和尚馬上就伸手去擦，可是一點油滴都沒有。
“你騙我。”
來人笑得前仰後合，如果此時沈明軒在的話，肯定會大吃一驚。自己穩重並且年邁的祖父，怎麼到了這裏就成了一個身姿矯健的無賴了呢。
“我知你為何來此。”
“那就好。”沈太傅直接就拿過來一個蒲團，就坐到上面，一副你不說，我就不走的模樣看着和尚。
和尚一看他那樣子，就知道，這次是瞞不過去了。
“我本來打算明日就開始雲遊的。”
“為什麼？”
“天下太平不了多久了，是隱居的時候了。”
沈太傅道：“能給個具體的時間嗎？”
和尚瞪了他一眼，道：“我只是粗通命理，哪裏能什麼都算出來。”
“我再過兩年就去雲蒙山的沈家老宅養老，天下的事情，就不管了。所以，之前我想來確定一件事情。”
和尚的臉色稍變，道：“我已經算是泄露天機了。”
“反正你都泄露了，那就不怕再多一點。”
“你……”和尚怒道：“你個老無賴，真是……”
“你如果今日不給我個準確答案，明日，我是不會放你雲遊的。”
和尚瞪了他一眼，也不理他，繼續閉眼念經。
沈太傅也坐在他對面，就這麼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