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捨生取義

肖青走到戶外。今天的月亮很圓，微風很舒爽，月光很清冷，也很柔和。月光照在景物上有一種手觸碰蠶絲衣料的順滑感覺。

肖青赤着腳，披散着頭髮。她一步一步向著潭水走去。她一邊走一邊把衣袖捲起來，露出來雪白的一段手臂。遠遠看去肖青就像是一個真正的精靈——夜的精靈。

肖青沒有遲疑，一直走到潭水裏去。潭水很冷冽，寒涼。肖青不自然的打了一個寒戰。可是她的心是熱的，滾燙的，像是着了火。她一直往裏走，潭水竟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不是應該有嘩嘩的水聲嗎？也許正是要這樣，就沒有人發現她要做的事了。這樣她就沒有重新選擇的理由。

肖青笑了，她溫柔的、堅定的笑了。她終於可以傾盡她的全力換回精靈世界的恢復了。這是她曾經在心底里發誓一定要完成的事。如今她正在做了。

潭水已經到了她的腰際。不知道什麼時候她手裏多了一把匕首。寒光一閃，左手臂上就多了一道一尺來長的傷口，頓時鮮紅、滾熱的血液流到潭水裏。每一滴都在清冷的潭水化作一朵艷麗的花卉，然後那一抹紅暈瞬間在水裏蕩漾開去。寒光又是一閃，右手臂也傾瀉出朵朵美麗。

肖青為了避免自己太過顯眼，她平靜的躺下來，仰面漂浮在潭水裏。靜靜的等待着，等待着那一刻的到來。很快，即使在寒涼的潭水裏，肖青也有了困意。她覺得自己已經到了極限，眼前開始綻放出炫目的光彩。

“很難再支撐下去了嗎？就要流幹了嗎？不是。應該是她失血過多要昏迷了吧。可是為什麼周圍沒有一點起色？血還不夠？也許她應該用精靈心法，這樣血可以儘可能多的流到潭水裏，自己也可以多堅持一會兒。這樣效果應該會更好些。”

這樣想着，肖青也這樣做了。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根本運轉不了精靈心法。最後迷濛中，她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做了，還是她在幻覺里。精靈心法竟然真的在緩慢運轉，運轉，運轉，忘我的運轉，一直到肖青在運轉中迷失了自我。忘記了時間、空間的所有。

墨珂早上醒來，在屋子裏沒有找到肖青的身影。也許她如同昨天一樣出去了。可是他莫名的恐慌。他依舊快速跑出屋子。一瞬間，他就看到了潭水裏漂浮的人影。他想都不想就知道那個人就是肖青。

“肖青——”

墨珂幾乎絕望的呼喊，瞬間驚醒了所有人和動物。

所有生靈迅速來到潭水邊，看到了潭水裏的一片血紅；也看到蒼白如雪的肖青；看到了墨珂不顧一切的奔到水裏，急切、慌亂的撲倒在她身旁；看到他終於衝過去，抱起了肖青。

墨珂淚眼迷濛的抱起肖青，她冰冷的猶如在冰窟里呆了一夜。模糊中墨珂看到肖青兩條雪白的手臂上外翻的傷口，那看起來觸目驚心的感覺幾乎把墨珂的心都撕裂了。

“兵兒——，兵兒——”

墨珂傻了一樣，在水裏抱着肖青呼喚。岸上的所有動物都痴獃的注視着他們。所有人都沒有想到肖青竟然決絕的這樣做了。可是又覺得這做法確實符合肖青的性格，肖青一定會這麼做。就如同她當時為了解精靈世界的毒，不顧一切的割了手臂取了血。

墨珂完全忘了所有，他不知道他要幹什麼，能幹什麼。他只是傻愣在水裏抱着肖青。他震驚的看着毫無生氣、冰冷的肖青的軀體。只剩下撕心裂肺一般的呼喊。小青一聲不響的過去，捲起了兩個人，帶回到岸上。

“娘親，娘親——”

丫丫放聲大哭，牟喜摟着她，不讓她撲過去。丫丫奮力的掙扎，最後顫抖的哭倒在牟喜懷裏。

薛碧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第一個跑過去，顫抖着拿起肖青的手臂，哆嗦着摸上她冰涼的手腕。好一會兒，她才終於確定了什麼。輕輕放下她的手臂，癱坐在一旁，淚如雨下。

所有人，懂了！傷了！悲慟不已！卻無能為力！此刻在他們眼裏、心裏天都灰了顏色。

“鎖魂咒，鎖魂咒！誰還有鎖魂咒？”牟喜忽然大喊起來。“快去那個山洞，或許還來得及！快啊！”

牟喜一聲驚呼，所有人動了起來。不管有沒有希望，不管會不會成功。有個辦法，所有人都願意去嘗試。就像有了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必須要死死抓住。

墨珂抱起來肖青，向前急奔。所有人和動物都在後面跟隨着。墨珂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已經失去所有功力的他，最後竟然是在草地上飛馳，就像是用了輕功一樣。而剩下的那些喪失了全部功力的人，竟然也沒有慢多少。可是沉浸在悲慟中，全心全意去做這件事的人們，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這些。

終於到了那個山洞，從沒覺得這個山洞有這樣遠，有這樣高。墨珂毫不猶豫的在在頂端的洞口跳下去。他顧不上山洞有多深，顧不上摔下去會有什麼後果。他只想立刻把肖青放在鎖魂咒的陣勢里。希望能留住她最後一絲魂魄。希望能夠有奇迹的發生。

後面趕過來的小青，一言不發的親自下去把墨珂撈了上來。墨珂不肯離開，可是他聽懂了小青的嘶嘶聲。他知道為了肖青，他必須離開，才最後放棄了反抗。

之後墨珂堅守在山洞外面，肝腸寸斷，目不轉睛的注視着山頂的洞口。似乎他看着就能看到奇迹發生一樣。

可是在等待的時刻里，墨珂一點不平靜。他悔、他惱，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肖青竟然用了這樣極端的方式。他自己竟然在這樣的時候沒有一直守在她身旁，讓她選擇了這樣一條路。

三天了，所有人依舊守在山洞外面。氣氛壓抑的不管是人還是動物都喘不過氣來。可是即便這樣，所有人也不敢放鬆。她們不僅難過，還要攔着每隔幾個時辰就情緒崩潰，不顧一切想要衝進去的墨珂。

每一個人都希望這是一場夢，只是一場夢。夢醒了一切都會好起來，夢醒了肖青就會活生生站在大家面前。可是每一個人都知道這不是夢。他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微不足道的鎖魂咒上。可是真的有效嗎？三天了，每個人都心神俱疲。

三天了，肖青犧牲了自己，希望能夠換回來以前那個充滿生機的精靈世界。可是這裏沒有一點改變。依舊是四個山坡，到處一片焦黑。迎着風的依舊是那些讓人討厭的紫色風鈴花。

甚至連風鈴花都沒有更繁盛一些，反而都顯得蔫蔫的。如今精靈世界不只失去了三位智者，現在連肖青也離開了它們。風鈴花還為誰綻放呢？

枯木依舊是枯木；嫩樹條依舊柔弱矮小；草地上依舊是一片代表思念的紫色，甚至是枯敗的暗紫；再也看不見一點綠葉。

鹿王和蒼昀依舊是青灰色的石像，依舊保持着鎮壓狼王時的姿勢；樹王依舊僅僅是一棵普通的樹，兀自在悲慘的風中搖曳着無精打採的枝條；神潭依舊只是一潭死水，就連肖青鮮紅色的血液都變成了一片暗紅，馬上就要融入到潭水裏，再也找不到一絲痕迹。

大家每天都聚集到山洞前，悲傷的不能自抑。

墨珂整個人垮下來，扶着山洞的石壁，整個人抖個不停。他從不相信，他會真的失去他的兵兒，他的兵兒再也不會回來了。

可是他早就知道不是嗎？從薛碧漪放下兵兒手臂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只是他不願意相信，更不想承認。他怕他承認了就再沒有了轉機。可是事實就像是給了他當頭一棒。不管他承不承認，結果都不會改變。

他的兵兒離他而去了，他的兵兒為了她要守護的精靈世界，做了她最後的嘗試。可是她失敗了，她犧牲了自己，什麼都沒有換回來。

“兵兒——，你怎麼那麼傻呢？你怎麼那麼急？為什麼不是我們一起想辦法呢？你為什麼選擇這樣極端的方式？”

“兵兒——！”

墨珂終於再也控制不住。他不再是瘋了一樣的想要衝進山洞。他已經徹底崩潰在山腳下。他此刻就像是一個無助的孩子。悲傷、哭泣的整個人都跪坐在山洞前的地上。雙手扶着山洞的牆壁，淚流滿面，虛弱顫抖。

“肖青的血可以解毒。這次剛到精靈世界的時候，到處都是毒霧，是她的血，救了這裏所有的生靈。她一定是以為自己的血可以令得神潭恢復，她一定是想要拯救整個精靈世界。”

小青的聲音悠悠傳來。它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這樣說到底要說明些什麼。甚至覺得語無倫次，滑稽可笑。是為肖青辯解嗎？她做的所有事早就證明了她的無私無畏，根本不需要辯解。是他覺得肖青根本不應該承受一點責怪和埋怨嗎？可是墨珂又哪裏是責怪和埋怨。他分明就是不舍，分明就是傷心難過。它又怎能怪他呢？有什麼立場怪他呢？他才是那個最難過的人！

“兵兒——”

墨珂沉默哭泣許久之後的這一聲呼喚，冷靜自持，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他整個人的氣勢也變了，他這樣子看起來根本就不是在哀悼他的心上人。就像是肖青就坐在他前邊，而他只是在和他的心上人說著家常一樣。

“兵兒——，你記得我說我是真的吳王嗎？我說過你本來就是吳王的妻子。我說了我要再娶你一次，讓你成為真正的玉夫人。你都忘了嗎？你還呆在裏邊幹什麼？兵兒，出來吧！我們回去好不好？這裏的事情了了。我們盡了力了。我們回去，帶着丫丫回去。我要十里紅妝，我要給你最盛大的婚禮。”

“兵兒——”撕心裂肺的呼喊終究在沒有回應的回聲里消失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