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屈老倔
?李安娜聽荷華問起工作的事兒,心裏默默感嘆了一下新人就是熱愛工作,便開始介紹起來:“這助教說白了吧就是個打雜的,正經老師不幹的事兒全是助教干。
比如與學員溝通啦,制定課程進度啦,維護學員不流失啦,檢查作業啦……總之很多很雜。
不過你們高級班和我們中級班又有不同,主要是因為你們高級班上課的主要是已經踏入社會的人,他們學書法或是想陶冶情操,或是想提升自我檔次,都是目的性很強的。
所以助教的工作就不那麼局限了,基本上小一點兒的,幫着磨墨、端茶倒水、洗筆、鋪紙、一類的雜事,大一點兒的展示書法講講意境都是可能的。”
“所以,我具體的需要幹什麼都是未知數嗎?”荷華聽完之後總結道。
“對!這都跟你跟的那個老師有關係。你知道你跟的是誰嗎?”
“這個我知道,是屈德順老師,據說是翁老早年間收的弟子。”
“那你知道這個屈德順的外號叫什麼嗎?”
荷華搖搖頭,一臉的茫然,這個跟工作有關係嗎?
看荷華一臉的不解,李安娜這才細細的跟荷華說了起來。
“屈德順的外號叫做屈老倔,說起這個名號,那可是翁老親自說出來的!”接着李安娜就把屈老倔的光榮事迹說了一遍。
原來這個屈老倔,早年間也沒那麼倔強,只是有時候表現的有些中二,但那個時候畢竟年輕,誰還沒個范倔的時候呢?
但隨着年紀漸漸大了,這個屈老倔的倔勁兒就出來了,尤其是在書法這一途上,簡直是倔的沒邊兒。
這種倔自然源自於他強大的無與倫比的自信:他覺得這世上除了他師傅翁老就沒誰的書法能比得上他了。
而在他的眼裏,要想把字兒寫好就是得練,不停的練。從最基本的橫平豎直開始練起。
如果是這種教法,帶初級班和中級班倒是也可以,可偏偏因為他是翁老的直系弟子,帶的是高級班,這就有些不合適了。
因為高級班的學員一般都是學了很多年字的,這個時候還接着學字兒,主要就是為了交流學習了,其中交流為主學習為輔。
這也導致了屈老倔經常被學員投訴:高級班的學員基本上都是社會精英,甚至還有許多有身份地位的人。
怎麼能忍受來上個課交流書法,結果蹦躂出來一個乾巴老頭一個勁兒讓你跟小學生似的學橫豎撇捺呢。
投訴多了,翁老也有些看不下去,就把屈老倔叫過去:“德順啊,你看我們都一把年紀了,有些事兒,我就跟你直說了。
最近總有學員投訴你啊,說你上課就是讓他們不停的練習,甚至還要練習橫豎撇捺呀!”
誰知這屈老倔眉毛一挑:“我還沒找他們呢!說了多少遍要練習練習,一點不聽招呼,這才哪兒到哪兒就跟我扯什麼意境。”
翁老梗了梗:“德順啊,不是這麼說,咱們是要多練習,可是也得講究一個度不是,光練習不感受那就是寫字,可不叫書法呀……”
“師傅,是你跟我們說的,書法是練出來的,您看,我的書法現在這麼好,不也是數十年如一日的練出來的嗎?”
翁老沒辦法反駁,只好換一個突破口:“那你看,練到什麼程度才算可以了,能談意境了?”
“就他們那水平,差得遠呢!我跟你說師傅,現在的人啊,心一點兒都不靜,哪兒像我呀,跟您學字兒的時候那真是心無旁騖。
您看我那時候想過什麼意境沒有,現在別人看見我的書法作品不照樣誇一句好?所以說就得多練!
師傅,那幾個學員,他們看不上我,我還看不上他們呢,既然不願意在我這兒學就讓他們換地兒吧!我還不伺候了呢!”
後來再上課的時候,他還真就把那幾個投訴的學員給趕出教室了。上課內容仍然是一如既往的遵循着他多練,一直練的原則。
那個時候習字苑還沒發展的這麼大,只是在本省有些名氣,正是壯大的關鍵時刻,屈德順這麼一根筋,得罪了很多學員,翁老也有些生氣:“這個屈德順,還德順呢,乾脆叫屈老倔得了!”
從此這屈老倔的名號也就傳了出來,屈老倔聽見了也不反駁,仍然是一副我最有理的樣子:“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是好高騖遠,哪兒比得上我們那個年代的踏實肯干!”
習字苑本部中一共有八個高級班,每個班每節課都有十來號人,只有屈老倔的班上平均每節課只有八個人,其中有還有好幾個一直想換班。
別人勸他上課的時候態度稍微好一些,別一上來就直接練字兒,他也不聽,仍舊是那副老樣子。
要說最近關於屈老倔最熱門的話題就是他家廚房燒了的事兒了。
據說屈老倔不光嚴格要求自己的學員不停的練字,他自己也是一直遵循這個要求的。
那天上午他正在家練着呢,他老婆在廚房燉排骨,準備給中午回來吃飯的兒子兒媳吃,結果剛好有個快遞要他去拿。
屈老倔得練字兒啊,但是又必須得去拿回來,於是就叫他老婆去,他老婆就交代他看一下鍋里,匆匆下樓去了。
這屈老倔是真倔呀,那天狀態不好,練了幾篇書法都感覺不怎麼好,就一直練一直練。
老婆交代他看廚房的湯他也沒在意。這下結果可想而知了:不一會兒鍋里就糊了,屈老倔聞着味兒了,想着把這剩下一點兒寫完再去,一耽誤,鍋里就起了火。
偏偏屈老倔覺得剩下幾個字兒有點兒感覺了,又捨不得撒手,非得趁着這點兒感覺接着寫。這下好了,廚房徹底燒起來了。後來火都被鄰居幫忙澆滅了,屈老倔還在寫。
鄰居說他呢,他就把脖子一梗:“你們懂什麼,我這是醉心書法。”
荷華聽完李安娜的講述,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李安娜看着瞠目結舌的荷華,嫵媚的眉眼一笑:“現在你懂了吧!屈老倔的助教為什麼找了這麼久都找不到合適的?還不是因為他那個倔脾氣,只要是他認定的事那就必須得一條道走到黑。他原來的助理就是這麼給氣走的。”
荷華看着李安娜嫵媚的笑,才發現看起來相貌平平的她笑起來竟然有一番別樣的風華,還挺耐看的。
“不過你也別著急,翁老看人還是很準的,既然他覺得你行,那就肯定有行的理由。放心吧!”
荷華點點頭:“謝謝安娜姐,今天多虧你了,不然我要直接撞上去不得蒙圈了呀!”
“嘿嘿,沒事兒,反正你早晚都得知道的。只不過提前知道了,一會兒能給屈老倔留個好印象也是好的。”
“嗯嗯……”
“好了,差不多到點兒了,屈老倔每天都是準時上課前十分鐘到,風風雨雨二十年都沒變過。你也趕緊去準備準備吧!”
目送李安娜上了樓,荷華心裏盤算開來,這個屈老倔看樣子是個一根筋的,自己如果有跟他意見相左的,定然是不能跟他反着來的,只能先順着他的意思來才行。
不過隨即又自嘲的笑笑,自己現在初來乍到,還是讓幹什麼就幹什麼吧,哪兒輪的上自己提意見。
荷華自然想不到,這個提意見的時機這麼快就到了。
屈老倔果然是在上課前的十分鐘到的,看到自己一點不覺得意外:“來啦?我聽師傅說過你,你在旁邊看着吧,有需要的我叫你。”
荷華點點頭,乖巧的在一旁站着。其實教室里有助教專門的位置,不過屈老倔都站着,沒道理自己坐着。
不一會兒學員們也陸續到了,果然,一上課,屈老倔就示意大家鋪好紙:“今天就寫‘水’字兒吧,我先寫一遍,你們照着寫。”
接着屈老倔就開始提筆寫了起來,只是寫了四五張,他似乎都不是很滿意,時間久了,底下的學員就有些不樂意,開始竊竊私語起來。畢竟大家都是抱着學習的態度來的,結果凈坐這兒耗時間了。
眼看着這種不耐煩慢慢蔓延開來,荷華只好走到屈老倔跟前小聲問道:“屈老師,有什麼問題嗎?”
屈老倔眼睛一瞪:“去去去,別吵我,讓我再醞釀醞釀。”隨即又把剛寫好的一張紙放到了一邊。
荷華仔細觀察了一下屈老倔的字兒,又看了看圍坐在屈老倔的周圍的幾個人,定了定神,低聲問屈老倔:“屈老師,您看我把您已經寫過的拿給他們看一下可以嗎?”
屈老倔抬起頭,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這字兒能拿給他們練習用嗎?你可是翁老推薦的人,這點兒鑒賞水準都沒有?”
荷華做出一副要哭的表情:“我的鑒賞功底的確不怎麼好,翁老是看我練過十幾年的書法才讓我過來當助教的。”
這話其實更多的是說給在座的學員聽的,畢竟自己年紀的確太小,班上除了一個戴眼鏡的女孩子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小,其它的都是三四十歲的樣子。
如果不強調一下自己的經驗和來歷,恐怕是得不到應有的尊重了。
“原來一直都聽說屈老師的書法最是厲害,我覺得剛才您寫的已經不錯了,沒想到您還是不滿意。”荷華繼續引導着屈老倔。
屈老倔聽到了果然沒有再板著臉:“要不是看在你練習書法這麼多年的份上,又勉強算是翁老的徒孫,我還寧願不要你這個助教呢!”
眼看着幾個學員詫異的看着兩人聊上了,荷華趕緊轉入正題:“屈老師,您能跟我說說這幾張您為什麼都不滿意嗎?我看着挺好的呀!”
“這不很明顯嗎,你看這張,空有其表,沒有內涵,既然是寫‘水’字兒自然要寫出‘水’的特點。你看那水是不是流動的……誒,下課我再跟你說,我先把範本寫出來讓他們練着。”屈老倔說到一半,想起來正事,連忙住了嘴。
荷華看了一眼周圍張着耳朵聽的學員們,趕緊接口道:“屈老師,您看,您這書法都這麼厲害了,要練也是咱們練啊,您跟我們說說這裏頭的講究,看我們練如何?”
下面有一個挺着將軍肚的男人立馬接口:“是啊,屈老師,跟我們說說這個‘水’字兒的講究,我看您之前寫的挺不錯的呀,怎麼就不行了呢?”
荷華心裏默默給將軍肚點了個贊,帶着點兒撒嬌說道:“屈老師,就跟我們講講吧,講完了我們就按照您的要求練習。”
看屈老倔還有些猶豫,荷華趕緊加上:“回去了練雙倍!”
底下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這節課似乎可以有些改變,於是七嘴八舌的承諾了起來。
看着眾人的反應,再看看屈老倔拿着自己寫過的字兒逐一說明哪兒不好,荷華輕輕的鬆了一口氣,這一關算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