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
這座城分外祥和,卻讓七妄和緋璃二人覺得處處瀰漫著怪異之感,細細查探之下卻又無甚不同。一時之間,兩人都無法放下戒心。
“唉,公子,小姐來看看,我這有新鮮玩意!”緋璃聞聲望去,和善的眉眼,帶着爽朗的笑容,熱情極了。緋璃淺笑着搖了搖頭,跟在七妄身後,兩人牽着的手不曾鬆開過。
繁華得和外界的熱鬧街市一般。
“客官呦!打尖還是住店哩。”
客棧的小二一如既往的熱情,走在街上都能聽見他的招呼。
粗礪的嗓音,“拿壇酒再來兩碟牛肉。”
“嘿,來嘍!一壇酒,兩碟牛肉!”小二笑眯眯地回頭沖掌柜喊了一聲,又甩了甩間上的毛巾,快步抹了張桌子,“客官,這邊請。”
是兩個粗壯的漢子,一個濃眉大眼,濃密的鬍子佔了大半張臉,扛了把大刀;一個劍眉星目,彎刀別在腰上,做捕快打扮。
酒菜上得麻利。
“今天菜市斬的那個小子,雖說是殺了人,可他的遭遇卻也是讓人唏噓不已。”大鬍子牛飲了一番,開始閑談。
“他到底是殺了人,也無甚法子,法不容情。”劍眉星目的男人低頭喝了口酒,語氣有些低沉。
“喝酒,喝酒!,平白添了感慨,俺吃的可就是斷頭錢。”大鬍子揮了揮手,有些不奈。
這番對話有些兇殘,讓人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而那個劍眉星目的男子極敏銳地看了過來,七妄淡然地回視,一個呼吸間對方便收回了目光。
七妄牽着緋璃路過這間客棧,向遠處走去,而沒有看到那個男子的神色在一瞬間掙扎后才恢復平靜。
“七妄,迷霧城都(du)城都(dou)消失了一百多年了,你說這裏的人是都還當時的人嗎?”女子的關注點與男子總有些不同,緋璃看了看來往的人群,他們的衣衫樣式都十分簡單大方,卻又與當下流行的服飾有些不同,忍不住猜測是不是那些人也隨‘迷霧城都’沉睡,可又覺得兩百年裏人未老去太過匪夷所思,忍不住問了七妄,又指了指他們的衣服。
“嗯?”七妄抬眼看去,也意識到衣服的不同,皺了眉思索,“也許是當時人的後人,卻也不能排除這個可能。”
“兩百年間也輾轉更疊了幾個朝代,用他們記着的國號來計算。”緋璃想了想,“應該就可以確定這裏和外界的時差了吧。”
“嗯,現在也只能這樣。”七妄點頭肯定這個方案。
“那我去問吧!七妄你去別處打探其他的,”緋璃笑了,“這樣會方便一些吧。”
“好。半個時辰后在這裏會合。”七妄回頭看向來處。
“嗯。”緋璃說罷,兩人便分開向兩側走去。
“姑娘,看絹花嗎?”是個擺攤的大娘。
“恩,我看看,這樣的有一對嗎?”緋璃眉眼彎彎,十分可親。
“有的,姑娘,還要其他的嗎?”有些蒼老的手麻利的挑撿出相同的絹花。
“我再挑些,唉,大娘,如今是什麼年份阿?”緋璃挑着絹花,不經意的問,“我家兄長來信說快回來了,我不愛記,也不知還有多久。”
“德康五年。姑娘家總不愛記這些。”大娘和藹的笑了,“我家的姑娘也記不清。”
“五年阿,”緋璃怔了怔。
“怎麼了,姑娘。”大娘整理着絹花,看了看緋璃停下的手。
“唉?我挑好了,謝謝大娘,幫我把這些包起來吧,這個夠不夠。”緋璃遞過去一錠碎銀子。
“夠的,夠的,大娘還要找你錢呢。”大娘眉開眼笑,說著便十分麻利地包好絹花,並塞給緋璃一些銅錢,是緋璃不熟悉的樣式。
緋璃揚眉笑了笑,“謝謝大娘。”
德康五年,是燕國第二個皇帝即位之初,如今是大晉六十年,間隔約兩百年,與迷霧都城的傳說出現不過相距一年。
與此同時,七妄這邊。
“喂,新來的!”十分囂張的語氣,七妄聞聲回頭,對方卻不是對他說的。
“在這兒擺攤算命,嘿,小子你有沒有給自己算過你今天要破財消災啊?”為首的男人,手裏握着兩顆渾圓的核桃,抖着腿,一臉的不懷好意。
“對對對,消災,哈哈哈~”幾個男人附和,俱是乖張調笑。
“嘖,爺爺我算過,你今天倒大霉了!你在不跑,你那虎婆娘就提棍子來了。”裝模作樣地摸了摸光潔的下巴,那個灰色道袍的少年一副弔兒郎當的神棍樣。
“你這混帳!爺爺我跑什麼!”為首的男子一聽這話便指着少年破口大罵起來,“再說,爺爺我怎麼會怕那母老虎!”可那青紅交錯的臉像極了惱羞成怒。
“劉黑子,你給老娘說清楚!誰是母老虎!”不見其人先聞其聲,跟在男子身後的幾人都不自覺的抖了抖,不知是怕是笑。
再看男子的臉,也是黑的不能再黑了。
“劉黑子,老娘的錢是不是被你偷去喝酒了!啊?”說著狠狠地擰了一把劉黑子的耳朵,劉黑子立刻“嗷嗷”叫了起來,“還不跟老娘回去,啊?”掙扎了幾下似乎還想在小弟面前立一下威,可看見眼跟前手腕粗的擀麵丈,裡子面子都丟了,什麼囂張氣焰都息了,乖乖地跟着,低聲下氣地涎着臉道歉,老遠還能聽見。
“呦,棍子來了吧,哈哈哈~”少年在原地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十分乖張。
熱鬧而可笑的場面,可七妄莫名得覺得,少年的笑十分刻意而虛假,帶着濃重的哀傷,彷彿要哭出來一般。
不由自主地上前走近他的攤位。
“大爺,你今天能撿着錢呦!”
“嘿,姑娘,可要當心點看着路,您有摔跤破相之相啊~”
被喊的姑娘回頭狠狠地瞪了少年一眼,斥到,“嘴碎!”
“當心錯過姻緣,莫負這大好春光!”少年一縮脖子,摸了摸鼻尖,一臉感慨,“我真沒騙你。都是真話!”
回給他的是女子愈走愈快的步伐。
搖頭晃腦地嘆了口氣,少年就又隨手便拉個人,裝模作樣地掐指一算,一臉誠懇,振振有詞。
幾個人都被他忽悠得從不信到訝異再到一臉崇敬。
等到沒人的時候,七妄才開了口,探出手,“能為我算一卦嗎?”
“嘿,還真有新來的,”那少年嬉笑一聲,也不看七妄的手,“小爺我今天可算不了,明天你再來找我,小爺就能算了。”
“為何?”七妄並不在意地收回手。
“我只能算一日的。”少年揮了揮手,“讓開點兒,別擋小爺做生意。”
七妄安靜地退後了一步,看着少年又揚起的笑臉,開口:“一日嗎?那明日我再來。”
“嘿,那你明日記得來嘍,小爺我還在這裏。”渾然不在意的語氣。
七妄搖了搖頭,轉身向和緋璃約定的地方走去。
“是個奇怪的人。”
“七妄,這裏竟是德康五年!”緋璃將銅錢遞給七妄,有些無奈而迷茫,“你那邊有什麼發現?”
“沒有,只是我遇見一個奇怪的人。”七妄搖頭,“天色不早了,我們先找個地方留宿。”
“嗯,”緋璃抬頭看了看天色,點頭,“七妄覺得哪裏奇怪?”
“只是,”低頭思索一番,有些為難議論別人,“覺得,他的話和給人的感覺有些奇怪。”
“唉,這裏到處有奇怪的感覺。”緋璃皺着眉想了想,又抬頭,纖細的手指撫平七妄的眉宇,溫熱而柔軟,“既來之則安之,明日我們再查探一番。”
“嗯,”七妄微微紅了臉,別過頭有些靦腆。還在街上呢。
“客官,幾間?”
“一間房吧,”七妄略顯羞澀,頓了頓,低聲向緋璃解釋,“這兒的氛圍有些怪異,你休息,今日我守夜。”話落,耳根有些粉。
“嗯。”緋璃勾了勾嘴角,笑得乖巧。
七妄立在二樓欄杆,望着樓下,那些客人喝酒划拳,高談闊論,好不熱鬧。
如夢亦如幻,身處幻境,不知真實。
如今仍是徳康五年,那麼迷霧都城是一年復一年地重複着嗎?
夜色漸濃,樓下的談話聲漸歇。
霧霾從城池邊緣緩緩升起,向著城池中央瀰漫。
背脊挺直,目光清澈的七妄也漸漸昏沉。
靜謐與黑暗漸漸覆蓋了這座古老的城池。
“呵,又有人來了。”微啞的聲線。
“真是無趣得讓人麻木。”手腕上的血一點一點地滴落在地,妖異的美感。
“又是一天呢。”消瘦的背影化作星星點點,消散在厚重的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