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自是有情痴:劉金科篇
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
那日,他回鄉探親,謝絕了官府縣衙宴請和銀兩,換上了自己平日裏穿的衣服,在迎候他的人群沒有發現他時,自若地走進了城。
“金科,你的理想是什麼?”她一手執杯,倚着搖椅,問的漫不經心。
“盛世太平,無貪污,無餓莩。”劉金科飲了一口茶,翻過手裏的書卷,答得平靜。
“太平嗎,你一定會成功的。”傾顏側首沖他一笑,滿含真切。
“會的。”劉金科抬眸,回以一笑。
他繼續走,身側的街市略顯冷情,人群仍向著城門奔走,商販也時不時地向那裏張望,當真是一舉成名天下知。
“爹爹,為何有那麼多難民。”年幼的他跟在父親身後,看着一張張枯黃的面容,以及望來的希冀又恐懼的眼,忍不住拽緊父親的衣角。
“戰爭將平未平,又逢大旱,難民自然多。”父親掃了眼,便不再看,握緊了手中的錢袋,眼裏是憐憫,也是隱忍。
“朝廷不給救濟嗎?”他問。
“官倉碩鼠,那些災銀真到百姓手裏的便不多了。”父親嘆了口氣。
“皇帝會肅清貪官的。”他握拳,認真得模樣卻只讓人感到好笑。
“但願吧。”父親無奈地笑着拍了拍自己的頭,“走吧,家裏沒有餘糧了。”
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個面黃肌瘦的與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嗯。”
他用攢的銅錢買了兩個饅頭,油紙包着,安靜的往家走,經過巷口的時候,一抹黑影卻突然竄了過來,硬生生地搶了去,自己被重重地推到在地,地上尖銳的石頭劃破他的衣服,膝蓋傳來陣陣刺痛
他卻突然笑了,為著那同自己般大小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把饅頭藏着分給身側的孩童;也為著他狼吞虎咽的啃着半個饅頭時不時望過來的防備又倔強的眸子。
“孩子,你長大要做什麼?”壓抑不住的咳嗽,滿室刺鼻濃郁的藥味,父親看過來的眼睛渾濁而慈愛。
“考取功名,造福百姓。讓世間太平,再無貪污,無餓莩。”他仰頭看着父親,緊緊拉着父親的手。
“好,好,好孩子。”父親纏綿病榻,卻笑得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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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金科,你為何考取功名?”年輕的帝王華貴威嚴,他斂眉望下來,目光如炬,看似親切溫和,然他的眼裏卻是野心。
“考取功名,造福百姓。盛世太平,再無貪污,無餓莩。”他抬頭直視帝王。
“好,好。”帝王一笑,威嚴更盛,“果真是狂妄。”
“朕許你青雲之路,”帝王撫掌而笑,沉沉地看向他,“讓朕看看,你如何為朕帶來一個太平盛世!”
“謝聖上。”他匍匐在地,行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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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紅狐,你的理想是什麼?”指腹在杯沿上摩挲,他側頭去看那張妍麗的臉。
“理想嗎?從前是想着能和他在一起,不離不棄。”傾顏斂眸,輕輕一笑,“而現在是飛升。”
“為何?”他不解,紅狐性子不喜爭端,隨遇而安,對於修鍊更是沒有太多歡喜。那麼為何是飛升?
“他希望的,便是我願意的。若是我成功飛升了,他便不會有所顧慮,糾結在心了。”說完,她抬起了頭,身後花樹絢麗,她笑得燦爛如陽光。
“我輸了。”他輕輕笑着呢喃,“紅狐,一年期已至,明日,我便該離開了。”
他起身離開,腳至房門卻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已沉浸在回憶中的女子。
“日後,你必然會位極人丞。”她的聲音平靜而溫和。
“謝你吉言。”他回答得亦是平淡無波。
山上華光普照,他似有感念般向那望去。
未察覺,便有一滴淚劃過。
“夫君。”是一雙素手為自己擦拭,她的眉微蹙,不多問,眼裏已是心疼。
“無礙,娘子,我許久未見念恩了。”他含笑回眸。
“夫君離家不過三個月,念恩頑皮了許多,現在又在院子裏撒歡。”李氏彎眸淺笑,既是無奈,又是寵溺。
“哦?”劉金科挑眉,不知是如何頑皮,腳下向著後院走去。
“夫君可要好好說說他。”李氏跟上。
“好,”劉金科點頭答應,然後又道,“只是到時,娘子可莫要攔我。”
顯然這樣的事屢見不鮮。
“夫君。”又嗔又喜。
“娘子是在對為夫撒嬌嗎?”劉金科的聲音含着笑,出口愈發溫潤。
“唉?”李氏微訝,夫君鮮少這般與她調笑。
不知不覺間已經入了院子,念恩抱着比他還要高的木棍,正虎虎地揮着。
夫君,若是我先於她遇見你,是不是便會先得到你的心。
“頑皮。”劉金科抓住那將要揮向蘭花草的木棍,把念恩抱在懷裏。
念恩本要掙扎,見是父親立刻撒手抱住父親的脖子,歡喜地喚“爹爹”。
李氏看着劉金科抱起念恩,笑得慈愛的溫潤臉龐,一時怔愣。
劉金科側首疑惑地看她仍然頓在一旁,走來執她的手,溫和的笑。
“怎麼停了?方才念恩說晚上想去夜市,用完晚膳,一同去可好?”
“嗯,好。”李氏輕淺一笑,溫柔和煦,用力的回握。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就算夫君心裏最愛的不是她,但陪在他身邊的始終只會是自己。
這樣便已很好。
(李氏篇)
“小姐,劉公子來了。”杏兒匆匆推了門進來。
頭上一痛,是正梳發的盈兒不小心扯斷了一根髮絲。
“沒事,梳個簡單的,快些。”
“父親也在?”
“正在前廳和公子交談。”
李婉婉見她梳好便提了裙子跑出門。
劉公子,是與她自小便訂親的男人,可她也熟通文墨,不想與未曾見過的人守這一紙婚約。
據說,他文采斐然,熟讀聖賢書,那麼與他說說,他應該便能理解吧。她都想好了雖然兩人解了婚約,但爹爹會幫他科考入仕,爹爹也是答應了的。
“小姐,慢些跑!”
“爹爹!”
“婉兒,這樣成何體統?”李父嗔了她一眼,然後把她拉過來扶在椅子上,然後對着劉公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讓金科見笑了,小女頑劣。”
“小姐很好。”劉金科溫和地笑,並不多言。
婢女進來奉茶,李婉婉端着茶低喝着。
他是叫金科啊,他長得可真好看,聲音都是好聽的。李婉婉抬頭偷偷瞄他,見他看過來微笑了一下,臉噌得一下紅了,他笑起來更好看了。
劉金科本是在和李父閑聊,見李婉婉看自己,有些不明所以,便是溫和一笑。
“金科已經是舉人了,劉兄若是還在定然很欣慰。”李父捋了捋鬍子看着劉金科,不驕不躁,很是賞識,只是內心裏有些遺憾,可惜自家姑娘不喜歡。
“李叔謬讚了。”
“金科今日前來,想必是為了小女婚約一事。”李父端着茶,思考措辭。
“正是此事。”劉金科點頭,將婚書呈給李父。
“這本是”李父摸着泛黃的紙張,有些懷念又有些遺憾,“唉,這”就做罷吧。
“我願意的。”李婉婉連忙道。
女孩的聲音嬌俏尖銳,在這本安靜的廳里格外響亮。
“咳咳”李父瞪了婉婉一眼,改口,“劉兄和我對這婚事都十分樂見其成,小女還有一年便要及笄,不如商量一下婚事。”
李婉婉又低下頭,紅着臉做乖巧狀。
“金科要為父親守孝三年,恐耽誤李小姐。”劉金科垂眸,緊了緊握杯的手。
“不,我願意等。”李婉婉連忙放下茶杯,急急開口。
劉金科對上她的眸子,她不閃不避,眼裏的光亮炙熱而璀璨,似被她的目光燙到,他壓下話語,聲音近乎呢喃。“委屈小姐了。”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