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 人有相似
幾分鐘過去,何莞爾好幾番的欲言又止,卻也沒辦法說出那個名字。
困擾她一夜的,除了卓安然以外,當然還有另一個名字。
Halo,那個外表美麗爽朗的女人。
她心裏有很多關於這個名字的問題,最想問的無非是這名字到底佔據了他多少的時光、以及佔據了他心底怎麼樣的位置。
只是,何莞爾不敢問。
不管怎麼樣,她和莫春山目前的關係連微妙都說不上,又何來的底氣過問他的前塵往事?
“你想問就問好了,以後也許沒這麼好的機會。”
莫春山看着她,耐心地等了一陣,忽而起身走遠,半分鐘回來的時候,手裏拎着一瓶洋酒和一個酒杯。
他把酒杯擺在桌面上,倒了三分之一淡金的液體,側過眸子對何莞爾說:“我現在很累很需要休息,換言之現在的我腦子裏的防線很脆弱,就像剛蛻殼的螃蟹一般,你現在問任何問題,都是最好的時機。”
何莞爾輕輕地呼吸着,察覺到他走動之下帶起的風裏,有薄荷和青草的氣息,但這清新的氣息,似乎並沒有能讓她一片混沌的腦子清醒一些。
她漸漸攥緊了拳頭,依稀感覺到手心裏濡濕一片。
終究還是他的誘惑起了作用,何莞爾咬了咬牙,問:“從去年我們認識以來發生的一連串事,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其實對我另眼相看?”
莫春山看着她,微虛着眼睛,好一陣才回答:“可以的。”
其實,又豈止另眼相看呢?
何莞爾似是料到了這個答案一般,如玉的面頰上一絲意外的神色都沒有。
她依舊是緊繃繃的聲音,問:“那原因呢?”
莫春山一怔:“原因?這也需要原因嗎?”
“不需要嗎?為什麼偏偏是我?”她語速很快,追問着,“為什麼所謂假結婚的對象是我?你要怎樣的人找不到呢?為什麼賴上我?還——”
還對她這樣的好。
剩下的半句,何莞爾卻說不出口了。
莫春山卻似乎能明白她的未盡之言一般。
他慢慢坐直了身體,聲音比先前溫軟了幾分:“何莞爾,我覺得我已經和你解釋過這個問題了,你是覺得我的答案不能讓你滿意?”
何莞爾垂下眼帘,微微點了點頭,又一次強調:“你答應過我,不能騙我。”
聽到她再次提起剛才的承諾,莫春山輕輕勾起嘴角。
他所了解的何莞爾,從來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近兩個月的時間過去,她是終究忍受不了兩人之間現在這種曖昧卻模糊的關係,想要一個更加確切的答案了嗎?
他應該怎麼回答呢?
其實他早已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只是在等她自己想明白以後,朝他的方向跨一步而已。
來得有些早,也不該出現在這個時間點,甚至會擾亂他的計劃。
但,也不是不可以的,既然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快,那就打破計劃就好了。
他莫春山,從來不是個任人宰割的人,更不習慣跟着別人的節奏前進。
他幾番斟酌,考慮着怎樣的措詞能讓她不那麼窘迫,何莞爾卻已經忍不住地問出一個問題。
“是不是因為,我長得像你曾經認識的人?”
她這一個問題,讓莫春山的微笑凝滯在了嘴邊。
心跳似乎都停止,他感覺到額頭迅速地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心底那個名字差點跳到嘴邊,終歸還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你為何這樣問?”
十幾秒后,莫春山說道。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鎮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剛才那一瞬間他甚至緊張到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何莞爾抬頭看他:“Halo,這個名字,你還記得嗎?”
“Halo?”莫春山很意外這個名字,不自覺念出聲,“你為什麼會問起她?”
“這個名字,是不是就是你對我的另眼相看的原因?”何莞爾說著,一張照片從她手裏,輕飄飄地落在了茶几上。
莫春山瞄了眼那照片,緊抿着唇角。十幾秒后他將視線從照片上移開,端起了桌面的酒杯,輕輕微微晃動着。
水晶杯里金色的液體上下起伏,卻始終漫不出杯壁,只有四散的酒香悄悄地鑽進何莞爾的鼻子裏。
何莞爾下意識看了眼他手裏的酒杯,視線不經意地掠過他側臉,看到他的表情如同側臉輪廓一般的冷硬,忽然間眼前一陣模糊。
於是匆匆地指了指自己的眼角,不敢看他,只咬着牙問出口:“所以人有相似,對不對?”
她指的是那顆淚痣的位置。
莫春山抿了一小口酒在嘴裏,緩緩咽下之後放下了酒杯,發出一聲不輕不重的響動。
他倚進沙發,雙眼直視前方,聲音不緩也不急:“你這麼說,其實也並沒有錯的。”
“那你是什麼時候,覺得我像她的?”何莞爾咬着牙,問出下一個問題。
莫春山冷冷地回答:“抱歉,你讓我不要騙你,所以這個問題的答案,我不可以告訴你。”
只覺得心似乎冷了半截,何莞爾聲音干啞地回答:“好了,我知道答案了。”
她本該對這個答案有所準備的,然而真實看到他避而不答的表情,心卻依舊狠狠地一疼。
莫春山輕嘆了一口氣,側過臉看她,眸色濃黑:“你可不可以不要瞎猜呢?”
何莞爾心頭還憋着一口氣,匆匆回答:“你可以親口告訴我答案的。怎麼?是怕我受不了?”
“受不了?”莫春山支起右手放在膝蓋上,手心朝下,指關節抵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會有受不了的時候嗎?再說,這與你何干呢?”
這問題會讓何莞爾無話可說,他能料到她的反應。
果然,何莞爾張了張嘴,眼裏一抹脆弱飛快地掠過,但轉瞬便倔強地牽起嘴角一笑:“你是對的,我和你不過是雇傭的關係。”
說完她便匆匆起身,快步朝走廊深處那一扇門的方向逃遁,似乎逃進那屋裏,就能築起銅牆鐵壁一般。
沒走出幾米,卻被莫春山喊住。
他朝向她的背影,聲音微冷地說:“何莞爾,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窺探我的過去,你是覺得你沒有隱秘的過去,並不害怕被人知道,是嗎?”
何莞爾的心臟猛然跳了幾下,卻覺得自己此時不能示弱,更不能逃跑。
她轉過身,認真地回答:“沒有。”
“真的沒有?”他忽然笑起來,“有一個詞叫禮尚往來,一早上你問了我那麼多問題,難道就沒有什麼應該對我坦白的嗎?”
何莞爾心頭一跳,總覺得莫春山剛才的話似乎意有所指,那箭頭的方向隱隱朝向那個她瞞了十多年、只對盧含章和柯知方坦白過的秘密。
心虛之下,她有些不敢看他深黑的眼瞳,幾秒后卻仍舊迎上他的視線。
“沒有。”她盯着他的雙眼,言之鑿鑿。
“是嗎?”他垂下眸子,輕笑道,“人們常常以為說謊的人因為心虛不敢盯着別人的眼睛,事實上卻正相反。Lightman博士的研究表明,90%的人撒謊時候反而會緊盯着對方的眼睛,因為需要觀察對方對謊言的反應。”
這個話題讓何莞爾心頭的一股無名氣找到了出口一般。
她牽起嘴角,故作輕鬆:“是嗎?這是Halo告訴您的吧?畢竟心理學涉足微表情研究也是應該的。想必Halo小姐當年很優秀吧?”
莫春山微微一愣,接着沖她舉了舉酒杯,一副不想和她較真的表情:“算是吧。”
何莞爾深吸一口氣,強撐起來的微笑自然了幾分,說:“好了,我該上班了,莫總,您早些休息。”
她不想在留在這裏,匆匆告別後,便只想迅速地逃離。然而走的時候,她還是刻意放慢了腳步,想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倉惶。
然而沙發上的枯坐一夜,她浴袍後背位置有很明顯的褶皺。
恍眼看去,那一片便成了深淺斑駁的白,似是她心頭掩飾不了的慌亂。
十幾秒后,十幾米以外傳來木門輕輕合攏的一聲響,莫春山緩緩坐下,手撐住額頭,眼角是掩不住的疲憊。
原來如此。
難怪何莞爾會來纏尋她與他的過去,他也能料到起因是因為白廷海交給何莞爾的東西。
只是他沒想到,這竟然和關驍的死有關。
Halo這個名字,確實關乎他那一段不為人知的前塵往事,只是又多出了一點點東西。
至於多那一點點東西的目的,無非是要提醒他曾經有過的卑微和馴服,抑或是向現在的他發出挑釁。
當然,更有可能是來試探,何莞爾究竟對他有多重要。
毫無疑問這是個陷阱,他卻不得不跳下去。
莫春山苦笑一陣,把酒朝嘴裏一倒,手裏舉起剔透的水晶杯,迎向透窗而入的陽光。
本是無色透明的陽光,投射在水晶酒杯稜角上,瞬間便分崩離析,被折射成一段段璀璨斑斕的光線。
人有相似?
確實人有相似,但又豈止是人相似而已。
一切,都並不是何莞爾想像中的樣子,他卻不能和她解釋。
她不怕她的世界崩塌,是她不知道後果而已,所以才會一意孤行要去尋找那四個字母背後掩藏的故事。
Halo確實是個聖潔美麗的名字,一如這名字的主人,但他卻並不會被那一抹光吸引。
“Halo?Halogeton才對吧?”莫春山喃喃自語,“卓安然,你究竟,想要幹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