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三章 你晚上回來嗎
到了醫院,王軒開出了很多檢查單子讓藍雪凝做,藍雪凝根本不覺得自己有病,她不過是在那個方寸之地憋壞了罷了。
無論把誰放進那個房間關起來,最後都會變得食欲不振的,還能保持精神正常就不錯了。
“你懷孕了。”王軒對着電腦屏幕,不屑一顧地說著,好似這並沒什麼大不了的。
藍雪凝足足楞了十幾秒,連眼睛都忘了眨,直到眼睛有些酸澀了,才抬眸看着王軒。
王軒反倒笑了:“怎麼了,是不是受到打擊太大了?”
藍雪凝怎麼會聽不出他話里的嘲諷之意,只是現在她根本沒工夫計較這些。
她想說這不可能,可是事實上這也沒什麼不可能的。
“我可以看一下報告單嗎?”
王軒很爽快,將電腦屏幕轉過去對着藍雪凝。藍雪凝清清楚楚地看見化驗單上寫着自己的名字。
是的,她真的懷孕了。
她又花了幾分鐘時間來消化這個事實,然後慢慢地從椅子上做起,神情獃滯地往外走。
她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像是不捨得離開一樣。終於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停住了腳步,轉過身,看着王軒:“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訴許恆一?”
她幾乎沒抱任何希望的,畢竟王軒和許恆一才是一個巢里的。
果不其然,她看見王軒的嘴角上斜,嘲諷意味十足,眼神里透露着輕蔑。可是他卻點了點頭。
藍雪凝出門的時候,遠遠望見許恆一在走廊的盡頭抽煙,他斜靠着窗戶,拿着香煙的手擱在窗框上,白色的煙霧隨着風吹進走廊,藍雪凝甚至還能聞到空氣中的煙草味。
許恆一轉頭看見藍雪凝,掐滅了快要燃盡的香煙,踩着黑色的皮鞋朝着藍雪凝走過來,他的皮鞋踩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清脆的叩擊聲,回蕩在空曠的走廊里。
“怎麼樣?”許恆一的問題似乎很是*,說話的時候甚至都沒有看着藍雪凝,藍雪凝不禁懷疑,他其實根本不關心。
“沒什麼,都挺好的。”
“那就好,走吧。”許恆一沒有再深究,直接又邁開步子走在前面。
藍雪凝看着他走在前面的背影,真的很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既然他根本不關心她身體狀況如何,又何必要帶她來醫院。
車子停在一家高檔酒店的外面,藍雪凝對這裏還有印象,這是許恆一第一次帶她出來吃飯的地方。
還記得那時候,財大氣粗的許恆一把菜單上的每一個才都點了,她竟然也一個不落地吃了。
那個時候,許恆一在她眼裏,不過是一個無良的老闆,一個喜歡四處留情的花花公子,一個不務正業的浪蕩子。
總之,藍雪凝關於他的所有印象,都是負面的。
只是後來漸漸相處得多了,才發現他身上的細心、溫柔。
原本,她大概是會喜歡上他的。
“走啊。”
許恆一不耐煩的催促打斷藍雪凝的神思。
藍雪凝這才反應過來,緊跟着許恆一的步伐。
到底是有幾年沒來了,這家店又重新裝修過了,比起之前只會更加華麗。服務員依舊是年輕的面孔,肯定也是換過好幾茬了。
落座后,許恆一都沒有打開桌子上的菜單,直接喚來了服務員:“把你們這裏的菜品都上一份。”
年輕稚嫩的臉龐上自然寫滿了驚訝,而藍雪凝的意外並不亞於這個服務員。即使藍雪凝不是第一次見他這樣了。
服務員終究還是再問了一遍:“先生,您確定是每樣都要嗎?”
許恆一抬眼,一個凌厲的眼神掃過去,服務員立馬噤了聲,利索地收拾了桌上的菜單就離開了。
藍雪凝覺得他沒有必要對一個小小的服務員這樣惡劣的態度。
不過想想,可能那個服務員也只是替自己背鍋吧。或許許恆一隻是對她有氣,但是撒在了別人身上。
藍雪凝察覺到了許恆一的異樣,更加不想惹禍上身,只是一直保持沉默。
菜式很精緻,可是許恆一一口都沒有動,只是架着腿,握着高腳杯,一杯一杯地喝紅酒,很快一瓶紅酒就空了。
眼見他就要招手叫服務員,藍雪凝估計他是還想喝,忍不住出言勸阻:“你別喝了,大白天就喝得醉醺醺得不好。”
許恆一雙眼迷離地望着她,兩隻眼睛彎彎的,像是一輪新月,睫毛長長地蓋在上面,就像月亮上面染上了一層重重的陰翳,怎麼也撥不開。
他那雙眼睛像是飽含了無數情緒,滿得就要溢出眼眶,可是最終,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他還是再點了一瓶酒。
藍雪凝見攔不住他,竟然大着膽子直接將服務員手中的酒一把奪下,揣在懷裏,兩隻眼睛不安地看着許恆一,結結巴巴地開口:“那……你吃點東西吧,空腹喝酒對胃不好。”
許恆一倒沒有計較,真的就拿起了筷子,只是先給藍雪凝夾了幾樣菜,最後才慢慢地自己吃了幾口。
只有吃東西時候的許恆一,才讓藍雪凝感覺有幾分熟悉,像是一個正常人。
“許恆一,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喜歡學畫畫嗎?”藍雪凝微笑着開口。
許恆一雖然沒有表現出多大的興趣,但是還是停下了筷子。
“其實,我小時候畫畫一點兒也不好,老師總說我畫得根本不像。那時候我很疑惑,難道畫畫就一定要畫得像嗎?我覺得畫得像的畫,總是少了些美感。
我固執自己的想法,不願意不追求像,所以一直被老師打壓。
漸漸地,我就不喜歡畫畫了,我想,我根本不是那塊料。”
說到這裏,藍雪凝低頭笑了笑,無奈地搖了搖頭。好像時至今天,她還能體會到當初自己莫名堅守的固執。
“後來我爸爸買了一幅畫,是一副素描,素描是上是一個美麗的女子。明明是畫得很生動,很逼真,卻也美得動人心魄。
那時候我才意識到,原來藝術和逼真是息息相關的。
我爸爸把房間掛在房間裏,我每天都要去看那副畫好幾次,就像喜歡上了畫上的女生似的。
可是有一天,當我歡天喜地跑進他們房間的時候,原本掛着那副畫的牆壁卻空空如也,我的心一下子就像有個地方被掏空了,空得發酸。
爸爸告訴我,他把那副畫送人了。
其實我可以哭,可以鬧,我爸爸很疼我,一定會幫我把畫找回來的。
可是我沒有。因為那副畫已經在我心裏了,它對我的意義,也不是每天去欣賞,而是讓我對畫畫的想法產生了改變,讓我重新愛上了畫畫。”
藍雪凝陷入回憶,耐心地講着故事。許恆一真的也就被她吸去了全部的注意力。
“許恆一,所以……那時候我就懂得,喜歡的東西,不一定要留在身邊的。或許,我只要曾經擁有過,就足夠了。你懂嗎?”
藍雪凝壓抑着聲線,垂着眉,小心翼翼地帶着試探的眼光看着許恆一。
許恆一的表情有了細微的變化,他聳了聳肩膀,放下了夾在桌子支架上的腿,坐直了身體。
“你跟我說這麼多,就是想告訴我,我應該放你離開?我告訴你,我不懂什麼叫放手,我只知道,我喜歡的東西,我一定要抓在手裏。”
藍雪凝的睫毛快速顫動,最終別開頭去不看許恆一。許恆一永遠都是這樣,固執地讓人憎恨。
“註定不屬於你的東西,就算你強留在身邊,也不可能長久的。”藍雪凝面色冷淡,語氣堅硬。
“那我就一輩子綁着她,我倒要看看能不能長久。”
“你!”藍雪凝側過眸,狠狠地瞪着許恆一,眼中的淚水眼看就要奪眶而出,又被她硬生生忍下去。
“吃完了?吃完了我送你回家。我看某些人,帶她出來稍微吹吹風,就要忘了回家了。”
許恆一說完,就已經站了起來。
他站起來的時候很急,沉重的木質椅子腿狠狠地擦動地板,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
藍雪凝懂他什麼意思,自覺地從位子上起來,隨着他出門。
車子停在院子裏的時候,許恆一併沒有要下車的意思。
“你晚上會回來嗎?”
問出了口,藍雪凝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不對。她暗自懊惱,怎麼能夠問出這樣的問題,顯得好像她在等着他回家一樣。
許恆一臉上的陰翳倒是愈發重了:“你這麼問,是希望我回來,還是不回來?”
藍雪凝盯着他稜角分明的五官,一時失語。
許恆一沒有再等她的回答,眼見着就要關上車窗,藍雪凝眼疾手快地將手擋在上面:“陳江尤的事情,你答應我嗎?”
許恆一的眼睛就像鷹一樣銳利,直直地射向她,好像看着天大的仇人。
“這事兒你別管。”他的聲音又冷又硬,帶着不容拒絕的、不容質疑的堅決。
藍雪凝的心像是墜入了無盡深淵。她知道許恆一話里的意思,他根本就不會改變主意。
藍雪凝還想說,許恆一卻毫不留情地掰開了她的手,坐着車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