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零章 所以我該叫你老公嗎
離藍雪凝的病房還有幾步距離的時候，許恆一反而放緩了腳步，不敢再往前走了。
他多麼害怕那通電話只是自己的幻覺，是上天惡意開的玩笑。
他邁進那道門，真的能夠如願見到已經清醒過來的藍雪凝嗎？
如果沒有，他無法想像那將是怎樣滔天的空虛和痛苦。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整理了自己的衣裳，推開白色的木門。
上天還算對他不是太殘忍。
剛推開門，他就看見藍雪凝坐在床上，一頭黑色的長發垂在肩上，乖巧而美好，兩隻眼睛烏溜溜地四處打轉。
冷氣似乎開得有點兒大了，她大約是嫌冷，將被子往上提了提。
看到有人進門，藍雪凝的目光也朝門口看過來，在對上許恆一的目光的時候，她的嘴角彎起，毫不吝惜地露出了一個大大地笑容。
那樣毫無芥蒂的、發自肺腑的笑容，許恆一真的是久違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藍雪凝對他笑，不過是為了實現她心裏那些小九九。
許恆一從來都是心知肚明，只不過還是由着她罷了。
這樣純粹又大方的笑容，簡直像一個寬闊海面上的一個巨大的漩渦，倏忽間席捲了許恆一所有的神志。
他們之間所有的恩怨情仇，好像都被消泯滅在這樣一個不帶任何目的的笑容里。
許恆一看得着迷，楞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朝她走過去。
他走過去的過程中，藍雪凝的目光也一直追隨着他，那樣的笑容也並未有所減少。
到底是經歷了生死，所以藍雪凝心裏的仇恨都放下來是嗎？
許恆一的心裏這麼想着，心情都不由得由忐忑變成了雀躍。
他沒有很激進，只是在藍雪凝的床邊站定，然後竭力鎮定，努力壓制下自己的慌亂和激動：“小凝，你感覺怎麼樣？”
“我挺好的，謝謝你來看我。”還是那樣熟悉的聲音，軟綿綿的，就像棉花糖一樣，讓人感覺甜蜜。
他還沒來得及察覺到藍雪凝話里的異樣，藍雪凝已經再度開口，只是這次不是朝着他，而是轉過頭去，問站在床另一側的人。
“媽，他是誰？”
許恆一的眼睛瞬間睜大，身體都快支撐不住，扶住了床頭才勉強沒有露出異樣。
藍雪凝的媽媽一怔，並沒有直接回答她，反而面露難色，緊皺着眉頭看着許恆一。
許恆一張了張嘴想開口，但是藍宇寧很快搶先一步開口：“你先跟我出來一下！”
許恆一的眼睛現在一刻也沒辦法從藍雪凝身上離開，不過他知道，藍宇寧肯定是要跟他講藍雪凝的事情。
“你在這裏等我，我馬上回來。”
他的笑容溫暖和煦，輕聲交代藍雪凝。
藍雪凝搞不清楚狀況，茫然地點了點頭。
“醫生說了，她腦子裏有血塊還沒散，雖然已經醒了，但是過去的事情都記不清了。”在樓梯間，藍宇寧很平靜地轉述醫生的話。
“所有的事情都不記得了？”
“是的，她連自己爸媽都不認識，剛剛我們跟她說了好久，她才勉強接受。”藍宇寧重重嘆了口氣，手撫上樓梯的扶手。
許恆一沉默了一會兒。
“我知道了。”
許恆一想，這也不是什麼壞事情，藍雪凝雖然忘了他們之間有過的快樂，卻也忘了他們之間有過的爭執和痛苦。
他可以再和她重新開始了，或許藍雪凝還能愛上他。
他的內心甚至有點兒微妙的喜悅蔓延開來。
許恆一抬腳想走，藍宇寧開了口：“我們想把她帶回家去，你去見她一面，我們就接她出院了。”
許恆一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話，轉頭死死地盯着藍宇寧：“你在說什麼？”
“她原本就不情願跟你在一起的，我看她跟你在一起全是痛苦，這你不會不知道吧？
現在她劫後餘生，你就放了她吧，讓她回到原來的生活軌跡，讓她找回自己的快樂，這樣不好嗎？就當我們全家求你了，讓我們把她帶走。”
藍宇寧知道，要說服許恆一併不容易。
許恆一低低笑出了聲，看他說的，莫非藍雪凝在他身邊就只能受苦了不成了？離開了他，就能快樂了？
“我不會同意的，她是我妻子，她必須留在我身邊，我會照顧她。”許恆一面容清冷，語氣堅定。
沒有人能將藍雪凝帶離他身邊。
“她根本不願意嫁給你，天知道你怎麼逼迫她的。你怎麼就不能放過她？以前是我們不清楚情況，現在我告訴你，我們一家絕對不會讓她再受任何委屈！”
藍宇寧言辭激動，眼睛瞪着許恆一，有怒氣噴薄而出。
“我也告訴你，我絕對不會讓她再離開我半步！”他的固執簡直令藍宇寧發狂。
她陷入昏迷的一個月，許恆一已經嘗夠了心痛的滋味。
那樣的感覺，他不要再有第二次。
“現在她爸媽在這裏，我們才是她的監護人，你沒有權利阻止！”
“她已經是成年人了，不需要監護人。”許恆一不願再爭執，急着見到藍雪凝，冷冷地拋下一句就想走。
“好，既然你說她是成年人了，就讓她自己做決定。”藍宇寧提高了音量，又補充道：
“她失憶前你處處逼迫她，她現在失憶了，你還想故技重施嗎？至少也該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
許恆一的內心產生了微微的觸動。
是的，他們以前的相處，全是他強求，他逼迫，藍雪凝沒有一處是心甘情願的。
現在他們有機會可以重新來過了，難道還要繼續這樣的相處模式嗎？
如果藍雪凝現在跟他說，她什麼都不記得了，所以不想跟他走。
他怎麼辦呢？還是用強硬手段帶走她嗎？
不，既然上天給了他這個機會，他就不會再重複之前的錯誤。
可是讓藍雪凝選，她怎麼會選擇他？
他真的沒有自信，他手上沒有任何的籌碼敢去賭這一局。
“我可以答應你，我絕對不會再使用任何手段逼迫她，我會尊重她的意願。
但是她是我妻子是個事實，即使她不選我，你們也不能帶走她。就讓她呆在這裏，我會讓她慢慢接受我的。”
“如果她一直不接受你呢？”
“不可能。”
許恆一終於邁步朝前走去。
藍宇寧知道自己也攔不住他，但是至少他承諾了不會再逼迫自己的妹妹，給妹妹選擇的權利。
許恆一慢慢走近病房，還未見到藍雪凝的面，笑容已經提前出現在臉上。
“小凝，我叫許恆一，是你的丈夫，我們已經登記結婚了。你看，這是我們的結婚證照片。”
許恆一滑動手機屏幕，點進相冊去，將他們結婚證的照片展示給藍雪凝。
藍雪凝低下頭去細細看了看，照片里的女孩子確實是自己。
她又抬頭看了看許恆一，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再低下頭去看照片。
沒錯，對上了，照片里她邊上的男人就是眼前這位。
許恆一能明顯感覺到藍雪凝緊繃的身體有了一點兒放鬆。
這樣拿着照片和真人進行比對的藍雪凝，讓許恆一覺得她真的可愛至極。
許恆一忍不住想，即使他失憶了，即使他失憶一百次，只要遇見藍雪凝，還是會重新愛上她一百次吧。
藍雪凝還是心存疑惑，轉向自己的爸媽，睜着一雙無辜的的眼睛問：“媽媽，是這樣嗎？”
藍媽媽遲疑了一會兒，才微微點了點頭，目光里全是慈愛。
藍雪凝的爸媽還不知道藍雪凝與許恆一之間發生的事情，當初藍雪凝昏迷不醒，爸媽已經夠操心了，藍宇寧不忍他們再添哀愁，便什麼都沒說。
而許恆一在藍雪凝昏迷期間，幾乎每天都陪護在病房裏，隔幾天才回去公司處理工作事宜。
一個月下來，兩位老人對他的態度有所緩和。總以為他是真心對自己的女兒的，從前的排斥情緒都已經逐漸消散了。
所以如今，便默認了他們的婚姻。
藍宇寧何嘗不想讓爸媽知道真相，可是藍雪凝當初受了爸媽這麼多誤解，都要守口如瓶，藍宇寧也只能尊重她的意見。
藍雪凝這下才開始細細打量坐在她床邊的男人，他的眉眼很深，鼻樑很高，衣服穿得一絲不苟，渾身上下的透露出一種成熟穩重的氣質。
但是藍雪凝總覺得他身上還有一些自己看不懂的東西，有點兒高深莫測，讓她不敢靠近。
不過既然大家都說他是自己的丈夫了，自己以前應該很愛他吧，不然怎麼會嫁給他呢？
自己昏迷了這麼久，他應該很擔心吧？
想到這裏，藍雪凝鼓起勇氣，伸出纖細白嫩的手戰戰兢兢地扯了扯他的衣角，語氣中帶着些由於陌生而導致的嬌羞：“所以……我應該叫你老公嗎？”
許恆一身形一滯，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他從沒敢奢想過藍雪凝會這麼稱呼他。
就因為“老公”這兩個字，許恆一隻覺得自己往日的陰霾都被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