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章 畫地成牢
蘇慕言想，那時候她不過是因為家裏不同意她和陳江尤的事情，心裏煩悶，隨便找了個物件撒氣罷了。
誰知藍雪凝這麼難纏，害得她心裏更加煩悶。
“你需要幫助嗎？”進了書房，藍雪凝關上房門，小心翼翼地試探着問。
蘇慕言嘴角漾起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她笑起來真的很好看。
“你看我這樣子，像是需要幫助的嗎？你為什麼要這麼問？”她雙手一攤，似乎對藍雪凝的問題感到莫名其妙。
“可是你看起來並不自由，僕人說，大家都不能上這一層樓。”
蘇慕言走到書桌邊上，一隻手撐着原木色的書桌，斜倚在上面，漫不經心地說：“其實你可以理解為，
我不想別人打擾我，所以不允許別人上這一層樓。”
“可是沒有人知道陳家有你的存在，這不是很奇怪嗎？”藍雪凝往前走了幾步，走到了蘇慕言的面前，探究的眼神直逼人心。
蘇慕言有一瞬間的沉默，臉上突然就暗淡無光，聲音也低沉起來：“這是我給自己畫的牢罷了。”
說完鼻子輕闔，低低一笑，像是自嘲。
藍雪凝完全摸不着頭腦，根本聽不懂她在講什麼。但是一個刁蠻任性的富家大小姐，成了現在這幅淡然又哀愁的樣子，中間肯定經歷了不少事情。
其實蘇慕言的八卦，她多少也知道點。畢竟蘇慕言在學校是無數人心目中的女神，無數人時時刻刻關注着她的動態。
藍雪凝還依稀記得，當時有傳聞說她一畢業就結婚了，跟大學時談的男朋友，姓陳的。
“所以……陳江尤是你的丈夫？”藍雪凝挑着眉，將心中的疑惑說出。
蘇慕言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
不否認，那便是承認了。
藍雪凝不由得重重地嘆了口氣：“那樓下的嬰兒是你的孩子了？”
提到孩子，蘇慕言平靜無波的臉上才生動了起來，藍雪凝能看到她的眼睛裏閃爍着亮光。
“我對不起那個孩子。”蘇慕言的聲音很輕，更像是在喃喃自語。
“那為什麼外人都不知道你這個陳夫人，也沒人知道你是孩子的母親？是不是陳江尤對你不好？”藍雪凝語速極快，音調也不自覺地拔高。
蘇慕言的嘴角噙了一絲苦笑，慢慢開口：“沒有人逼我，是我自己不願意見人。”
說了這一句，她又走回到窗邊，背對着藍雪凝，望着窗外，大約是不想讓藍雪凝看到她臉上的神情。
“當初我父母不同意我和他一起，但是我認定了他，偷偷和他領了證。
他在事業上也發展得越來越好，自己在這個城市掙得了一席之地，那時候我也懷孕了，我沉溺在幸福之中，並且慶幸我當初的選擇。
直到我快生的時候，有個女的找上了我，說陳江尤是看中我家的背景才找上我的，其實他愛的人一直是她，這麼多年來他們一直保持着關係。
我，只不過是他扶搖直上的工具罷了。娶了我，就可以以蘇家女婿的身份去談生意，會容易很多。”
明明已經是過去很久的事情了，再想起來卻還是痛徹心扉，蘇慕言的聲音都不自覺地顫抖，有憤怒，有屈辱，有不甘。
深深地吸了好幾口氣，她才恢復平靜，繼續說道：“她希望我可以打掉孩子，把陳江尤還給她。那時候
我還不信，直到她拿出了他們在一起拍的照片，在床上的，在浴室的……
還有他們相互發的信息，陳江尤叫她寶貝，還說這輩子都只愛她……
我一想到陳江尤周旋在我和她之間，就覺得噁心。可是孩子是無辜的，我生下了孩子，要求離婚。可是
他卻不肯，說是真的愛上我了。”
藍雪凝聽到她輕笑的聲音，不知是在笑自己的可悲，還是笑陳江尤的可笑。
“我怎麼可能再接受他，我鬧得很兇，他只當我在胡鬧，關着我，哪裏也不讓我去。
我已經和家裏斷了關係，沒人能夠幫我了。我絕食，我自殺，我什麼都鬧過了，他也不過跟我說，只要
我不離婚，什麼都可以答應我。
他利用我的時候，欺騙我，如今真的愛上我了，還期盼能得到幸福。我是不會讓他如願的。
反正我活着也像死了一樣，我只想安安靜靜地待在這裏。”
她搭在窗框上的手，察覺到了一滴液體的滴落。
她以為自己已經平靜如水，放下過去的一切了。原來再提起來，還是會有恨，有委屈，有不甘，連身體都會不自覺地一陣陣地發冷。
是啊，當時的陳江尤可真是讓她心寒。
她從來沒有跟人說過這種話，沒有機會，也沒有對象。
今天見了藍雪凝，突然就奇怪地全部說了出來。畢竟她真的是憋了太久了。
明明是別人的故事，藍雪凝卻聽得紅了眼眶。
當年的蘇慕言是多麼的驕傲，多少青年才俊追求她，都不過被她奚落一番。即使如此，還是有無數的人不死心地前赴後繼。
她卻偏偏只對當時的男朋友情有獨鍾，害得多少愛慕者對這個神秘的男人恨得牙痒痒。
那麼驕傲的人，卻遭受了這麼深刻的背叛，當然是不可能輕易釋懷的。
只是她對抗的方式，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他不讓陳江尤幸福，何嘗不是捨棄了自己的幸福。
連自己的女兒的避而不見，肯定很辛苦。
藍雪凝想安慰她，卻找不到合適的語言。
她突然就想到了自己，怎麼她們怎麼如今這麼像，被男人掌握自己的命運。
“你沒有想過要走嗎？”藍雪凝輕輕嘆了口氣說道。
“走？你以為我還能走哪裏去，我走到哪裏，他都會找到我的。再說我女兒在這裏，我怎麼可能真的放得下。”
蘇慕言平淡語氣里透露出來的是對命運的無奈妥協。
宴會進入尾聲，窗外有煙火升起，綻放的一剎那，點亮了半邊的天空，璀璨華麗，美不勝收。
蘇慕言獃獃地看着天上的煙火，一直木然的眼神終於被煙火映照出點點星光。
藍雪凝也被煙火吸引，與她並肩而立，暫時拋卻了浮塵俗事，只專心欣賞煙火的絢爛。
不一會兒，藍雪凝感覺到有煙火味鑽入鼻腔，不自覺地咳了幾聲。
剛開始她以為這是正常的，可能是煙火燃放后產生的硝煙味飄了進來。
但是很快她的眼睛也酸澀得受不了，眼淚一個勁地往下流，根本控制不住。
她拿手背狠狠地揉了揉眼睛，無意間回頭一看，發現後面竟然已經一片火紅。
實木的門板正在迅速燃燒，火勢很快就蔓延進書房裏面，門邊的書櫃已經起火，火一碰到書本，就像碰到了燃油，燃燒得更加迅速。
“着火了……咳咳！”藍雪凝扯了扯蘇慕言的胳膊，用手腕捂住自己鼻子，以阻止煙霧竄入鼻腔。
蘇慕言看見着火了，嚇得手足無措，立馬用兩隻手捂住了鼻子，眼淚成串成串掉下來，聲音都帶了恐慌：“怎麼辦……怎麼辦。”
嬌小姐就是嬌小姐，這時候只知道哭！一點兒也不鎮定，白白比自己年長那麼多歲。
藍雪凝對蘇慕言那種反感的情緒又上來了。
但是現在不是吐槽的時候。火燃燒得越來越大，離她們越來越近，逼得她們只能躲在窗邊。
藍雪凝使勁咽了咽口水，嗓子口乾啞得疼痛，像要被撕裂了一般。
出口完全已經被擋住了，想要從門口出去是根本不可能的。
現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這個窗口。
沒有任何遲疑，她已經開始動手去扯窗帘，用干啞的嗓子吩咐蘇慕言：“把窗帘弄下來……咳咳，快！”
蘇慕言很快了解了藍雪凝的用意，鬆開了捂住鼻子的手。
煙火味越來越濃重了，她控住不住地一個勁咳嗽。
她們將幾條窗帘布上下打落結，連成一條。將窗帘的一頭往窗檯下方的凸起處纏繞了幾圈，打了個結，以便將這一頭固定在窗檯凸起處。
藍雪凝緊緊握住打結處，然後交代蘇慕言：“等下開了窗，火燒得會更快，你一定要抓緊時間，沿着窗帘布爬下去！”
說完，她立刻用左胳膊捂住了鼻腔，她真的快要不能呼吸了。
此刻，蘇慕言的雙手也緊緊捂住鼻腔，費力的呼吸，但是眼睛死死地盯着藍雪凝，似乎還有遲疑。
藍雪凝知道她是在擔心自己，但是現在想不了這麼多，危及關頭，多浪費一秒就是多一分危險。
藍雪凝當機立斷打開了窗，將布條甩下去，然後推了一把蘇慕言。
蘇慕言也顧不得那麼多，聽從藍雪凝的交代，爬上窗檯，沿着布條爬下去。
藍雪凝狠狠地用右手抓緊那個結，生怕它一旦散開，蘇慕言就會中途墜落的。
但是她只有一隻手能用力，要承擔一個成年女性的重量實在的力所不及。
她整個人都彎下了腰，低着頭，把力氣全部用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