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青鳥慕舊林（下）
且說林如海說到當年太子為了大勢，曾想求了韓林氏入宮，韓承澤立時脫口說了北靜王求娶黛玉之事。話音剛落，林如海便瞧了過來，韓承澤自覺自己過了，忙又訕訕道：”舅舅莫罵我，這件事也是先生和父親說話時帶出來得，我不過不小心聽見兩句罷了，從來不曾跟人說過得。“
女兒家婚姻大事自然是不能宣諸於口得，更何況韓承澤一個男子，論起來還有姑表之親，更不該說，因此忙解釋了一句。林如海聽他求饒認錯，便不多怪，只責了他一句，又道：“想來這樣昭然的心思，早就有許多明白人能看得懂了。澤哥兒，實話與你說了，林家雖然如今瞧着單薄，底子卻是極厚，北靜王如今勢單力孤，四大家族已然是指望不上得，自然要打我的主意了。”說著冷笑一聲，哼道：“可惜他也瞧錯了人，我難道是能任他搓圓揉扁得么！”
林如海在韓承澤眼中，一向是個極其風韻儒雅之人，不想今日說出這話來，恍惚竟有些穩坐中軍帥帳的英氣。他片刻緩過神來，便聽林如海道：“北靜王這人心思不淺，又是個極圓滑得，等閑不會撕破了臉行事。如今舅舅送你得這枚青鳥玉佩，乃是我林家的信物，齊杭書院這些年名聲在外，然卻無人知道那是林家產業，你只帶了這玉佩去，萬事方便。”
韓承澤簡直要驚得呆住，他雖然年紀小些，然齊杭書院的名聲卻也是早有耳聞，原想着舅舅乃是從這書院出去的，多少也能照顧上他些，不想原本這書院就是林家的產業，想來這家底極厚，並非虛言了。心裏想了一想，不自覺又摸上那香袋，抿着唇不曾說話。
林如海度他此時情境，也不多說，只輕輕道：”這些子前塵往事，如今也多算不得什麼了。我想着你這般壯士斷腕，必是不願在這裏面攪和得。可是澤哥兒，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寧肯多準備些，莫要到時措手不及。“頓了片刻，又道：”今日你說之事，想來你表姐也與你說了一二。這女子，是公主如何，不是公主又如何，且與你關係不大，別讓些不相干的事情帶偏了去。“
韓承澤臉色微紅，知道自己是莽撞了些。如今再看當時，委實想得有些簡單了，現舅舅願意替他鋪一條路出來，縱然艱難些，不是正好能成全他么？至於最後成得成不得，端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來回想得明白，韓承澤方定下心來，起身又好生整了整那香袋，對着林如海鄭重一禮道：”今日多謝舅舅贈我賀禮，我自當好生對待。“林如海便點點頭微微一笑道：”這樣自然甚好，你一向聰敏，舅舅也便不多說，只盼着你事事順遂罷。“舅甥兩個又說了幾句話，韓承澤便辭了林如海，逕自回韓府去了。
剛剛才進了門，便見捧硯添墨兩個迎了上來，口中只道：“哎呦我的爺，這可是回來了，老爺早些時候就派人來教你去，說是書房有客等呢。”韓承澤才從林如海處知道許多事情，此時心中安穩，一面走一面笑道：“老爺找我有甚麼稀罕得不成？急得你們一個個荒腳雞似的。”
捧硯苦着臉還不曾說話，添墨便道：“爺這話卻說得不好，咱們兩個跟着爺，大大小小的禍也闖過許多回了，難道算是沒見過大事得？不過是這回老爺聲氣實在不好，別是有甚麼別的事罷。來請爺的小廝居然是前院子不常見的，話也不會說，只愣怔怔留下個快去的話，實在不怪人着急。”
韓承澤先時只聽了闖禍二字，便笑罵一聲，並不曾真聽他們兩個說話，此時聽了添墨形容，腳下倒慢了下來，蹙眉道：“父親教我去，竟是派了個不常見得來？“添墨忙點頭，捧硯又道：”瞧着有些眼生，許是外門傳話得。“
韓承澤看了一眼父親書房處，忽然綻出一抹笑來：”原來是稀客，難怪父親如此。左右也是晚了趕不及，不妨收拾齊整了再去，免得客人面前失禮。捧硯，你回去告訴你清泉姐姐，教她另取出一套我見客的衣裳來罷。“捧硯忙應着，飛也似的跑着去了。這裏韓承澤瞧着捧硯去了，又轉頭對添墨道：“你們兩個一直門口候着我，可看見這來得客是甚麼派頭兒？”添墨忙細細想想，才搖了搖頭道：“門前並沒甚麼車馬，只是在咱家外巷子處倒有一輛青油車，只不知是不是這客人得了。”韓承澤便不再說話，只點點頭便逕自回自己院子收拾。待得收拾停當，方往韓奇書房裏去。
韓奇已在書房呆了些時候了，聽得外面報二爺來了，便又整了整臉色，一面吩咐進來，一面笑着對那首的人道：“這孩子是個野慣了得，讓先生見笑。”
對面人笑着道：“韓公太過自謙，令公子這樣良才美玉，說句人中龍鳳亦不為過了。”韓奇還未等回話，便聽見門帘一響，韓承澤戴着一頂掐金白玉小冠，着一身淺藍織錦圓袍，繫着條菱花玉帶，下擺垂下一塊魚躍龍門的玉佩來，又打着大紅夾金的穗子，整個人往堂前一站，登時讓他父親這肅穆的書房多出許多光彩來。韓承澤望着上首的人，笑着行禮道：“兒子多問了幾句書，來得遲了，請父親的罰。”
韓奇便道：“今兒有客，暫且饒你一遭，若然有怠慢了得，定要多罰。”又道：“還不來見過秦先生。”韓承澤便又上前兩步，行禮見過。對面那秦先生笑道：”小公子不必多禮，某平日深居簡出，然也聽過許多公子之事，今日來訪，也是受人所託，要問小公子些事情罷了。“
韓承澤躬身應着，韓奇又道：”他不過小小人兒家，知道些甚麼？先生莫縱了他。“秦先生笑道：”小公子雖然年紀小些，然這個年紀便能考廷試，實屬難得。因此某便是代北靜王爺來問上一問，小公子今後可有什麼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