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相濡以沫不若相忘江湖（下）
且說小郡主兩步站到韓承澤身前，只問他歡喜不歡喜要她這個人。韓承澤自小到大，也就受過昨天今日這兩次驚嚇，原想着昨天說得已經足夠明白，不成想這小郡主還是個一根筋的性子，必要得個清楚才能罷休。
韓承澤正暗暗捏着手指想如何說話，小郡主卻又先一步道：“我知道你必然有一車的話等着回了我得，你說話的本事夠大，我不和你說。你只聽着我說罷，換了你是我，替我解一解也好。”韓承澤一時詫異，便又聽她道：“先時你來王府，我那時淘氣，偷偷整治了你，咱們素來不認識得，可是你卻自始至終都沒告訴過哥哥，是我做得筏子；後來在北靜王叔府上，時時處處你也教我多小心些，更肯替着我擔心。說白了，咱們也不過幾面之緣罷了，你要跟我說甚麼兄弟疼愛的話，我是再不能信得。”
韓承澤被她這一番話說得有些怔忡，經了她這樣一說，連他自己都覺得對這小郡主別有一些不同得了。可是，小郡主縱然有千萬種得他的意，單隻這王府小郡主一條出身，已足夠讓他望而卻步了。小郡主說完便直看着他，韓承澤知道這句話若是不說，小郡主必然不能甘心，便只好緩了緩口氣，軟聲道：“小郡主既然......”
“每日裏都是郡主長郡主短得，你說得不煩，我聽得都膩了。”小郡主猛地打斷了他，繼而嗔道：“這裏也沒有別人，你就喊我名字。”說完瞟他一眼，聲音軟軟得道：“喊我明怡就好。”
韓承澤張了張嘴，這聲明怡卻實在沒能喊得出來，想了想，索性直接說道：“昨日我問你的話，你可想好了怎麼答我？”小郡主愣愣看着他，眨了眨眼道：“甚麼？”韓承澤卻不多說，只道：“我只是想求個明白罷了，就如你說得一般，我寧願你雖然驕縱些，卻真得與此無關。而今，我只聽你說一句話罷，做了也好，沒做也罷，只要你說了，我便信就是。”
小郡主聽得明白了，臉色慢慢白上兩分，繼而眼睛裏又透出薄薄水氣，半晌才咬着唇低頭道：“我做了還是沒做，在你這裏，都是有定論得罷。父王哥哥一向都說你是極聰明得，何必還要問我呢？這也忒沒意思了。你要覺得不好，就直說了罷，左右我也不過是求個明白罷了。”
韓承澤定定看着她，半晌才輕輕嘆了口氣，微微笑道：“小郡主回去路上多加小心，恕我不能遠送。”小郡主猛然抬起頭來，像是不敢相信般又問了一句道：“你說甚麼？”韓承澤慢慢收了笑，沉聲道：“小郡主請罷，我已然明白了，也給小郡主一個明白罷。”
小郡主往後退了一步，忽然咬着唇一聲輕笑，韓承澤被她笑得一愣，恍惚間倒好似又見了當時在王府上那個驕橫的小公子一般。小郡主望着他，嘻嘻笑道：”原來你也不過如此罷了。我素來就想，這世上難道還有比我更聰明的人不成？今兒存心試一試你得，果然你就信了。可見人云亦云這種話信不得得，仍是要自己親自試過了才知道。“
說完也不管韓承澤臉色，只嬌俏轉了身去，摸了摸桌上的茶壺杯盞，轉身瞧着他，眉眼彎彎得笑道：”你可當心些罷，我向來是不肯吃虧得，雖說只是試一試你，你竟然不圓我的面子，也實在是可惡了。你自己也說過得，最怕我的手段，就當是罰了你得。今兒咱們就頑到這裏罷，逗你雖有些意思，我也頑得乏了。”
說完便轉過身去，逕自往門口走。韓承澤被她說了一通，才想起還要送她出去，忙也跟着走過來。小郡主笑着看他，聲音卻帶了幾分脾氣道：“我難道是不認路得，要你跟着。你既然那麼硬氣，何必拘泥這些花架子裏，索性就做了全套，說不得我還要贊你兩句。”韓承澤當真是對這個一會兒晴一會兒雨的小郡主沒脾氣，想着自己今後倒不必逢迎，索性也拋開了去，拱拱手道：“小郡主莫要誤會了我。我並不曾跟着，只是也打算出門就是。小郡主這裏自有人照看着，自然不用我來擔心。”說著便當先走出門來，竟是頭也不回往後面迴廊去了。小郡主不想他居然真做出這樣子來，恨恨跺了跺腳，方不甘心的隨着小廝去了。
韓承澤不去送客，林如海這個主人卻是不能怠慢得，待得送了小郡主出府，韓承澤才施施然趕了過來，言說已經收拾好了，要回家裏去住。林如海看他一眼，淡淡道：“我與你父親兩個人說話，你都未曾聽得，今日也是這小公子巧言，竟能讓你轉了心思。也罷，住了這幾日，你該想得明白了。好生回去，莫教你父母憂心。”韓承澤聽得出舅舅話中有話，然卻不肯輕易就改得。只是恭敬行了禮，便往自家府上去。
今日也是趕得巧了，韓承宗今日去了宮中值守，韓林氏打算親自瞧一瞧未來兒媳婦的秉性，為怕着趙家小姐尷尬，便帶了黛玉同未來親家往寺廟中禮佛去了，也要明日方回，因此這府上竟是只剩了父子兩人。韓承澤自覺是個說話的好時機，因此到了父親書房，親手奉上茶去，比平時更殷勤幾分。
有道是是知子莫若父，雖然韓承澤頗有幾分鬼才，然大模子上韓奇還是摸得透得。因此慢悠悠喝了半盞茶，瞧着韓承澤安生坐在下首，低眉順眼的模樣，便道：“你也別在我跟前弄鬼，左右今日也只有咱們父子兩個，有甚麼事情，你只管說罷。”
韓承澤正等着這一句話，聞言便抬頭笑道：“果然父親是最懂我得。兒子有一個心思，也是這幾日才想起來，偏是越想越覺得可行，因此說出來請父親幫我定奪罷。”韓奇果然放下茶盞，只靜靜等着他說。韓承澤把話在心裏過了一過，方道：“父親，小時候您也曾教導我得，人之一世，非一仕途耳。而今兒子正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