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無事獻殷勤（下）
且說韓承宗略說了經過，韓承澤已然聽得明白幾分。他雖然一向與韓承宗撒嬌弄痴，然大事仍是極敬韓承宗的。如今聽了這話，細細一想，便道：“哥哥莫要替我擔心，這個黑鍋我卻是不能背的。這個人，十有八九該是那薛蟠罷，仗着宮裏有個貴人娘娘，便興得不知如何是好，果然都是一樣德行。不過是當日我與賈家賈璉交好之時，與他吃了一兩次酒罷了，勉強算得認識。正經說起來，薛家是賈府上二房的親戚，跟咱們家是隔了八百里遠。更別說如今我連那賈寶玉都瞧不上的，他們家就更說不上了。”
韓承宗聽了他的話，總算放下些心來。如今韓家雖不是位極人臣，然卻是極得聖人看重的。他雖少些那聰敏心機，然卻是最謹慎的，因此更怕韓承澤年紀輕，被人哄了去。因此又道：“咱們自家裏說話，我自然是信你的，況你並不是那樣沒算計的人。只是他這樣外面喧嚷，今兒幸虧遇見的是我，若然遇見的是別人，等閑不知傳成什麼樣子呢。”
韓承澤忙起身道：“哥哥說得極是，咱們自家知道，人家卻不能一一來問呢。到時若連累父親官身，卻是我的不孝了。不如咱們去向父親問一問去，可好呢？”
韓承宗想了想，也並無更好的辦法，況且韓承澤一向多謀都不敢擅專，他便也不多想，與韓承澤同往後院裏去給父母請安。
韓林氏這些日子忙亂的很，一面備着韓承宗與趙家嫡長女的婚事，一面又要暗地裏好生替黛玉操持一二，只恨不得變成兩個使喚。因此韓奇在後宅與她說了一二，卻也並沒有往心裏去。等着韓承澤弟兄兩個來了細說，她方醒過神來，疑道：“這北靜王素來和咱們不睦的，怎麼如今倒這樣在意起澤哥了？別是有什麼不好的罷。”
韓承宗怕她多想傷神，笑道：“母親想得多了，像弟弟這樣的，換了誰能不喜歡？北靜王雖不與咱們家一路，然畢竟郡王之尊，跟個小孩子計較，傳出去還要不要臉面名聲呢。”
韓林氏本沒什麼心思多想，聽了這話也稍稍放心。韓奇也只是預備着提醒夫人兩句，日後往來注意這等人些，因此聽了韓承宗說話，也點頭稱是。又有韓承澤也跟在一旁附和，只瞧着父親眼色，欲往前面書房裏去，他便笑着猴到母親懷裏道：“母親近日是極忙的，兒子瞧着都心疼，早些娶了大嫂進來，母親就能清閑些了。”
韓林氏放心許多，正逢着白露帶了莊子上兩個管家婆子外面候着回事，便笑着攆他們父子幾個，只說有什麼事情教他們前院商量去。韓奇便順水推舟，帶着韓承宗兄弟兩個去了前院書房。
剛剛坐下，韓承澤便將事情一一說了，韓承宗也補了兩句，只說薛家可惡。韓奇靜默片刻，便道：“你們想得太簡單些罷，這薛蟠我有些耳聞，素來是個混不吝的，想來你們也覺得他說得這些話不太意外罷？”
韓承宗與韓承澤兩個互相看看，都覺得心裏一驚，韓承宗先道：“是兒子想得淺了，父親的意思是說，此次還有可能與上次澤哥兒身上出的事有關？”
韓承澤見父親只是安然品茶並不說話，心想必然是大哥猜得不對，可是他卻也只想到必是有人背後慫恿，那薛大傻子才能喊出這些話來。可這背後之人是誰，着實難猜了些。
韓奇放下茶盞，看見兩個兒子都大睜着眼睛瞧他，便也笑道：“為父也不是神仙，哪裏有那麼多未卜先知？況我又上哪裏知道去呢。”可轉而又道：“為父不過是覺得奇怪，這薛家自己有的是親近的靠山，說宮裏的貴人也好，說他嫡親的舅舅王子騰也好，再不濟還有一個賈府算得上親戚的，好端端的，扯上我們韓家，不是太可笑了些？也就是這薛蟠說話不過腦子的，換了旁人，只怕必然不能成事呢。”
聽得韓奇這樣一說，韓承宗韓承澤兩個便立時抓住要點，韓承宗琢磨片刻才道：“當時是我先說了姓韓，這薛家小子才扯出澤哥兒來的。”韓承澤想起自己當時那檔子事來，便道：“這卻怪不得哥哥，那起子人既然是想法子要把我們套進去的，就必然有法子套出這一句呢。”
韓奇點頭道：“正是如此。咱們在明，人家在暗，什麼時候想做什麼事情，都不過一個念頭罷了。”轉頭又問韓承澤道：“今兒北靜王送了些什麼東西來？我下了朝來，他府上的長史官就巴巴等在那裏。只恨別人不能瞧見呢。”
韓承澤道：“並沒有什麼稀罕的，不過是些衣衫配飾，料子都是貴重的，然又不逾矩，實在不知有什麼蹊蹺。當時沈大哥也在的，說北靜王早早替我請了假，要我去他府上做什麼詩會，想來是怕我沒得穿，提前都送來。”
韓承宗嗤了一聲，道：“這北靜王爺倒是細心，請個客還要先替人家收拾衣裝的。可惜他做得什麼樣，我都是不待見他的。澤哥兒你也小心些，這人不是什麼好的。”他說話半含半露，韓奇便明白一些，生怕自己兒子吃了什麼虧，沉吟片刻便道：“若不然，你和你哥哥同去？他功夫好些，總能護着你的。”
韓承宗雖沒明說，然而韓承澤自來心思老成，又懂得許多事故，因此也猜出些意思了。聽見韓奇如此吩咐，韓承澤笑着向父親和大哥施了一禮，道：“父親和哥哥疼我，我都是知道的。你們放心便是，他是不好的，難道我是好欺負的不成？再說，還有忠順王世子和沈大哥同我一路去呢。我記得謹慎一些，總不會有事的。”
況且他此去，原是預備着給北靜王幾分顏色瞧瞧，省得他整日挖空了心思琢磨自家，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況防着總不是常事，只該讓他也好生忙亂一陣，才知道他韓承澤也不是好招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