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妖

“這會兒知道緊張了？剛才玩得挺盡興的啊。”

寧長生腳步微跨，縮地成寸，瞬息的時間便走到了山頂。而此時，一株巨大的綠萼梅樹下，花草妖們正規規矩矩地排成一排，低垂着腦袋不敢看山長。

從這裏住下后，它們心底對山長有種莫名的害怕，也不敢惹事，每天就是變着花樣展露自己希望能得到山長的喜愛。可是日子久了，小妖精們也發現山長其實很好說話，基本上它們做什麼都不會管的，慢慢地它們也適應了，每天嘻嘻哈哈在山上亂跑亂跳，反正沒人看到。這次好不容易看到了人類，它們一時也忘了山長最初的話，開始作弄人類玩耍。等玩夠了，才發現闖了禍。說到底，它們是敬畏山長，但生長的環境裏沒有大家長的存在，小妖精們還不懂得‘怕’。

看着它們乖乖巧巧的模樣，寧長生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責罰這群未經教化的小妖精。要說世間大多數生靈的天性都是自在洒脫的，好玩愛鬧並沒有問題，她也不想抑制小妖精們的天性。但哪些事情該做，哪些事情不該做，還是必須要讓它們明白的。

想了想，寧長生右手憑空一劃，就見旁邊的土地里鑽出無數的細沙，失去地心引力一般漂浮在空中。隨後寧長生就在上面寫寫畫畫起來。

小妖精們見山長久久沒有聲響，一個個都好奇地抬起了頭，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空中是一幅幅色彩斑斕的畫卷，雖由沙子製成，卻閃耀着珠寶黃金一樣的光澤。最令它們驚嘆的還是畫中的內容。

入眼的第一幅是蒼涼神秘的宇宙星空，漫天的星斗綴在深沉的星夜裏，忽明忽暗，渺小得彷彿經不起一絲波瀾。而後無數顆流星帶着火光衝進了一片深海，如同熱鐵滾進了冰水裏，濺出無數蒸騰的熱氣。海水裏，逐漸出現了小泡沫，而那些泡沫都攜帶着生命的種子。一戳破，小生靈就撲了出來。來到新世界的它們好奇地觸碰自己的夥伴，新奇地在水底游來游去，嬉笑玩鬧。

漸漸的它們長大了，有的成為了強壯的個體，有的卻一如既往的瘦小。有一天，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生命體們都變得躁動不安，它們在自己的領土裏來來回回地遊走，但是死亡最終還是降臨了。有的小生命因為弱小抵抗不了未知的壓力，消散在了海水中。而抵抗下來的都成為了海底的強者。這時的它們不再像最初一樣天真浪漫地玩耍在一起，而是成為獵物和獵人的關係，互相啃咬、競爭。有的消逝了，有的活了下來。

星移斗轉，最初的那群生命體幻化出了各種生物，有留在海底的，有翱翔天際的，還有行走陸地間的。它們外形特徵變化都很大，有的享受獨居，有的熱愛種群生活，但不變的是那顆迫切地想要活下來的心。它們不斷經歷生、住、異、滅的演變過程，從未停滯，卻讓生命無盡地延續下去，最後遍佈整片陸地海洋和天空。

繪本並不長，但小妖精們還是看得津津有味，反反覆復看了好幾遍。懵懵懂懂之中，它們好像明白了什麼。

寧長生這才開口道：“你們覺得這卷畫如何？”

小妖精們一聽，紛紛點頭：“好好看，山長，這是什麼呀？”

“這是一卷繪本，講的就是生命的故事。”

寧長生不想大張旗鼓地講道理，便想出用繪畫的形式，將世間的道理通過平常的故事情節徐徐展示在小妖精們面前。將一個人的想法灌輸給其他生命是愚蠢的，每個生命體都有自己獨特的感知力，它們對生活的體驗和感悟不盡相同，強制它們聽從未免過於冰冷了。寧長生想要的，是小妖精們自己去理解生命，自己去尊重、敬畏以及熱愛這個世間。

人們都說天道是無情的戒尺，它約束着世間一切的生靈按照它的規矩生存演變，甚至她的族人們也如此認為。可是寧長生卻覺得，真正的道應該是溫柔的，它無處不在，以花鳥、以魚蟲、以天地間所有的形態出現在你身邊，由你做出自己的選擇。生命，從來都是自己的事情。你選擇來，能量消散，又選擇走，周而復始。或許你會失去記憶，但你的精神遊絲是一直循環，不斷輪迴的。她想告訴小妖精，謹慎做出自己的選擇。

當然，這層深意小妖精們似乎暫時還沒能領悟，全都眨巴着眼睛，目光炯炯地看向山長，“山長還有其他故事嗎？我們想看。”

寧長生也很好脾氣，隨手一揮，畫卷又變了模樣，出現了其他的故事。有人間悲歡離合，也有其他種族的繁榮衰亡。

一系列故事看下來，小妖精們對山長的崇拜之情簡直快化成實質。

尤其是玫瑰，它出生的環境並非封閉的深山老林，所以見證了年月的流淌和世界的變遷，相比稚童一般的山谷妖精們，它更快地理解寧長生繪本故事裏的本質。從前從未有人告訴過它這些，一時間它對寧長生尤其地感激。

“山長！”

它從隊伍里走了出來，激動地也不知道說什麼。突然，大家就看到它原本紅色的花骨朵呈現出了繽紛的色澤，而以它為中心，周圍湧出了七彩的霞光，直衝雲霄。

“這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我感覺好舒服，好像淋雨一樣。”

“玫瑰這是變異了嗎？”

小妖精們在旁邊竊竊私語，驚奇地看着玫瑰身上的變化。

就連寧長生也驚詫地看了眼玫瑰，卻是低頭一笑，搖了搖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片刻后，玫瑰彷彿從夢中醒來，驚喜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變化，但又很快地收住了身上的彩光，來到寧長生身旁。

“山長，太謝謝您了。”

她感覺自己身體有了質變。以前她只是一株植物，雖然擁有漫長的生命和一些能力，但從本質上來說，她就是棵草。可眼下她跨越了種族，成為了真正的妖，如同人類修士渡劫飛升成神。這，是再造之恩。

寧長生卻搖頭：“這是你的造化，不用謝我。”

玫瑰不言語，但心底的感激不減反增。她決定了，以後自己的一條命都是山長的，山長要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

這邊小妖精們好奇玫瑰身上的變化，都圍着她嘰嘰喳喳問個不休。玫瑰也沒有不耐煩，細細講述了起來。她還得感謝這群草木妖，不是它們，自己也不會有這個機緣。

倒是某處秘境的洞穴之中，一個滿目銀白的道人突然從打坐中醒來，皺着眉道：“好強的妖氣，人間怕又要生靈塗炭了。”

言罷，他拿起不遠處停用多年的聯絡器，向外界發送訊息。

“但願防備及時，人類能避開禍端，哎。”

老道的聲音里，帶着無限的悲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