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擠擠攘攘眾人間
春風得意是少年,踏馬游盡萬叢花,但是京都的花可一日看不盡,作為世間第一雄城,京都城理所當然的擁有着全世界所有的繁華和風度,壯闊的城牆東西綿延不知多少里,遠遠望去,就是一條褐色長龍突兀恆立在了天地間,斑駁城牆上有歲月和各式兵戈留下的創跡,牆下倒沒什麼土植藤蔓雜生,朝廷每年會派人來清理雜草,給新綠的柳楊敷灰,給新生的鳥兒打窩,好歹也是王朝的門臉,總是需要濃妝淡抹才能彰顯出王朝的氣度。
城外那條蕩漾着碧波的河應該便是護城河,河面停靠的畫舫和游舟莫非就是傳聞中富商貴人們夜散千金的風流地?看起來無非就是勾欄與雀替雕刻的比泊城精美了些,樑柱綉畫的更雅緻了些,也未見有什麼打扮妖異的龜公老鴇在廊坊一頭丟着帛絹,捏着嗓子吆喝着相公進來玩玩啊,公子您可慢走嘞的之類的俏皮話,更沒聽到什麼餘音繞梁三周,繞的那河煙裊裊,繞的那老少爺們丟了魂失了魄忘了自己家中悍妻啊。
徐自安隨人群踏上都城河上的拱橋,聽着身旁許多同自己一樣初入京都的人們不住嘆慨,心中暗暗和泊城做着比較。
都河不寬,拱橋不長,但還是走了很長一段時間,躍溪試是王朝內首屈一指的盛事,來湊熱鬧的人們很多,肩挑扁擔入城游賣的走販,身着綢衣大腹便便的外鄉富商,佩劍想要自持身份不與人同流卻不得不和身邊農夫販卒擠在一起的清高劍客,被汗腥味擠的只能暫時丟了風度的翩翩公子,各式各樣的人擁擠在一起,還未進城就很是熱鬧,前面的劍客怒視後面撞了自己的大漢,那大漢也不服輸,立刻瞪目還了回去,倆個人就這樣在人群中怒目相對,但還沒來得及將眼神里的殺氣轉化成一場壯烈的決鬥便立刻被後面擠擠攘攘的嘈雜人聲埋沒,最後只得相互各視一眼,用眼神表明這次先饒了你,入了城咱們再說。
徐自安擠在人群中,背上的封刀和小黃傘此時緊緊被環抱在懷中,舊書和碎銀因為本在衣衫的內側,不害怕擠丟?
“往年來時還沒見這麼擁擠,今年這是怎麼熱鬧?還未進城便擠的跟着菜市裏的大白菜一般”一位面目憨厚的漢子被人潮推的不住搖晃,忍不住牢騷道。
身旁一位商賈模樣的男子把玩着玉質的扳指,見狀拍了拍對方寬厚的肩膀笑道。
“老弟不清楚了吧,今年入城的檢查特別嚴,人們都堵在了城外,進了城后就會好許多”
“檢查這麼嚴,難道王朝還怕有荒族都間諜混進去搗亂不成?”,一位男子隨口調侃,惹來周圍一陣大笑。
“有沒有荒族搗亂我倒不知道,但是聽聞今年的躍溪試不同以往,會有許多世間久負盛名的少年前來入試,聽聞千山宗今年就從宣律峰上派出幾位隱藏極深的厲害弟子前來,甚至連柏廬都派了人,聽聞還是從柏廬九門中特意走出的,只是不知究竟是那重門裏的人”先前那富商笑了幾聲后再次道。
“宣律峰”那漢子聞言吃了一驚,蹙眉道“千山宗上共有七峰,這宣律峰主修劍道,最重戰鬥,平日宗門內外的除妖嗜魔,清門派異等事都由宣律峰上的弟子來進行,聽聞個個的實力強盛,怎麼今年也來咱們這湊熱鬧了?”
“誰知道啊,好好的在自己自己宗門除妖去唄,沒事來咱們京都幹嘛?”一位男子這時插上了一句,十分憤憤“他們這一來,本來好好的局面一下子就打亂,我可是把銀子全部押在趙家了,這倒好,一下子算打水漂了”
“老兄說的可是雁門郡趙家?”那商賈聞言向這位男子問道。
“如果是雁門郡的哪位少年,老兄的銀子也不一定會打水漂,要知道那少年十三歲是便已經踏入了叩府初境,如今兩年的時光已過,想來那少年即便沒有到叩府上境,但應該已經是穩穩的中境強者了吧,十五歲就已經叩府中境,千山宗就是從懸律峰的來人,也不一定能占的了什麼便宜,對了,老兄你這注怎麼押的?如果押的是進入前三,趙家那弟子應該沒什麼問題。”
商賈緩聲安慰對方,卻見那男子聽了這番言語后臉色一黑,險些就流出倆道老淚來。
“老兄不會真押的前三吧”商賈下意識問道,那男子沒有回話,突然低頭悲怨起來,商賈一愣,輕咳幾聲道“那老兄你也別進城了,先回家想想怎麼給媳婦交差才能死的好看點吧………”
這邊悲傷逆流成河,那邊幾人卻是一肚子好奇,一人問道。
“若說千山宗這次派強大弟子下山倒是正常,上次躍溪大試中,千山宗可沒少被我大離學子打臉,頂着世間第一修行大派的名號,竟只有一位宗門弟子入了前十,確實寒磣,今年從宣律峰上調人來一洗上屆恥辱,但柏廬怎麼也來人了,柏廬九門本就是世界修行者的聖地,京都內的寒門學院也不過只是柏廬扶持的外派院府,論功法,論典藏,論師資都不及九門,為何還要湊這個熱鬧?”
“奇怪就奇怪在這裏”
商賈明顯結交廣泛,知道的消息更多,不過顯然他也只是知曉一些,不太清楚裏面更深的內幕。
“這柏廬中人向來很少出世,每次出世也必會驚起一番風雨,咱們也不是妄自菲薄,若論修行法門,柏廬九門足以就勝過咱京都所有院派,就像你說的,寒門也只是柏廬散落在外的一枝,肯定不會比本宗力量強,將廬中弟子從九門抽出來參加躍溪試,怎麼看也有些…………”商賈斟酌了下詞彙“不太合適”
“這哪裏是不合適?…………這明明就是不要臉嘛,能入九門幻境的弟子至少要叩府上境,咱王朝最出名的那些少年最多才叩府上鏡,而還只有寥寥數人,大多數只在叩府通玄境內徘徊,一群叩府境的人來和通玄境的人爭,這就像壯年男人跟孩童打架,一點臉都他娘的不要了”
“是啊,是啊,這分明就是挑事嘛”附近幾人聽到漢子的話,紛紛附和
”娘的,敢挑釁咱們大離,真不怕陛下一道旨意,咱王朝的玄甲重騎踏平他柏廬的大門?”一位粗眉漢子嗓門最大,雙目瞪的滾圓,透着大離子民最不缺的彪悍。
自大離王朝在戰火中建朝後,世外大道與俗世凡塵之間那條隔閡了無數年的無形界線被王朝第一代無上君王,青帝用整整數十萬玄甲重騎的鐵蹄給踏成了護城河畔的滿河碎波,往日裏俗世間的凡人根本不敢奢望的道法口訣與修行法門終於向眾人開放,如一夜春雨般吹到了各處鄉野鄙戶間,而供世人入道修行的各個學府院派夜如雨後的春筍般在京都內露出根根新尖,引起世間無數心懷大道之夢的少年如過江之鯽般紛紛向京都出發,只為能入院修行,看見那煌煌大道上的玄妙。
為了能更有效率的選拔出世間最優秀天才學子,躍溪試便由此誕生,能在躍溪試中奪得前百名的少年有權在京都所有學院中任選自己想要去的地方,當然,最想要去的學府院派一般都是實力最雄厚的那幾家,百名之後,則會進行再次挑選,力求所有通過考核的士子都能入得最適合的學院。
京都城內學院很多,每年能通過考核的學子也有很多,但僅僅是能通過考核還遠遠不夠,畢竟那些三流學派沒有強大的宗門背景做支撐,能傳授的功法和資源相對於很有限,修行可不是絲竹裊裊的清淡事,也不是觥籌交錯廣袖間,需要日夜自省,如履薄冰,沒有強大的功法與珍寶丹藥作為支撐,同樣的修行,末流學院的弟子就會比強門下的弟子艱難許多。
所以,躍溪試前百名的名額非常關鍵,如果能進入實力最雄厚的幾家學院,不管是對大道的修行,還是對日後的前程都會有極大的裨益。
知禮閣,硃砂齋,寒門,鐘山府,劍爐,以及天道院是實力最雄厚的那幾家。
其中知禮閣與鐘山府是由王朝支持的學院,天道院是由千山宗支持,劍爐中會有來自劍閣中的強大劍修常年講修在其中,寒門,則是柏廬扶持。
這其中,除了硃砂齋背後勢力至今沒有被世窺知之外,其他幾家學院幾乎就代表了天衍大陸上最強大的那些宗門勢力,萬嶺劍閣,千山宗,大離王朝,以及柏廬。
當然,南溪書院除外。
柏廬位於日薄最稀處的西山,很少有出世,所以人們對於柏廬一向知之甚少,但九門卻世人皆知。
九門準確的說不能被稱之為是地方,哪裏是一個幻境,被歷代柏廬強者以大神通煉製出的另一個空間,裏面封印了各位柏廬強者遺留下的氣息與功法,為了讓其門下弟子得到更好的淬鍊與修行,可以說,在九門修行,就相當於每日要與無數真正的世間至強者戰鬥,試問,用這樣無疑類似於摧殘的方式來淬鍊幾身,怎麼可能不強大?
正因為如此,當人們聽到這個消息后才會特別吃驚,能入九門如同入了修行聖地,從聖地出來再踏入寒舍,怎麼看都顯得很不正常。
不過這些顯然不是他們連進城門都要排很久的人們要關心的事,所以人群里聊及最多的還是關於這屆躍溪試里究竟會有多少天才少年出世,又有多少讓人意想不到的黑馬脫穎而出,那賭注現在已經漲到了什麼比例,自己又該琢磨着把銀子押到誰家少年身上。
時間在橋那邊的汗腥味中流逝,在橋這邊的議論聲中流逝,直到日頭正午,一聲厲聲質問把徐自安驚醒,抬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過了拱橋,來到了城門處,數位身着戎甲的士兵在審看着每一位入城的人,便是輪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