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最違心的話

第九十五章 最違心的話

傷心,勞累和失落交織在一起,像無數的小蟲子在食嚙着她的心。她靠在座位上,眼睛只一眨,只一轉,裏面便全是淚。

就這樣一路流淚,一路悲傷回到了南城。

回到南城,回到學校,看到遠處夜空中五彩斑斕的煙火,她才猛然想起第二天就是除夕了。

這是有生以來,她過得最孤獨最冷清的一個除夕。

空蕩蕩的寢室里,冰涼的寒意冷徹心骨,嚙人心肺……

飛機上,一陣寒意讓趙遠遠從夢中驚醒過來。她揉了揉冰冷的臉蛋,伸手關了頭頂吹着冷風的空調,猛地打出一個大大的噴嚏來。

窗外藍色的天空一碧如洗,沒有一絲雲朵。從高空看下去,可以看到下面連綿起伏的青山。過了一會,機艙中傳來空中小姐柔美的廣播聲:“女士們,先生們,再過十五分鐘,飛機即將降落金沙市保安營機場。機場地面溫度十六攝氏度……”

秦奕羽帶着汪成匆忙趕到上海的一家私立醫院。特護病房裏,他的母親張儀剛剛從重症監護室里轉出來,暫時脫離了危險。

看到母親一頭的白髮和臉上虛弱的表情,秦奕羽不由覺得一陣心酸,他快步來到母親的床頭。輕聲問:“媽,你感覺好些了嗎?”

張儀從被子裏伸出手來,握住他的手,說道:“我沒事兒,你工作忙,不用老惦記着我。”

秦奕羽看了看病房,又問:“蘇阿姨呢,她怎麼沒說在這裏?”

蘇阿姨是他專門為母親請的特別護理。耐心好,又經過專門的訓練。

張儀道:“她出去給我取葯了。”說完目光落到秦奕羽的臉上,有些探究地問,“對了,奕羽,我聽小汪說,你最近又跟大學時那位叫趙遠遠的女朋友聯繫上了?”

秦奕羽點了點頭。

張怡明顯鬆了口氣,微笑道:“媽知道你一直都喜歡她。”說完讓秦奕羽搖高了床頭,緩緩道,“我最近才知道,靳莓其實早在三年前就已經去世了……你從小就懂事,你一直不告訴媽媽小莓已經去世的消息,一定有你的道理……只時,奕羽啊,現在你弟弟的眼睛治好了,在英國留學,有了女朋友,過得挺好的。你爸爸不在了幾年了,媽媽我呢,就盼望着你能有個好點的歸宿。小莓是個好姑娘,靳董事長也挺照顧我們母子的,但是不管怎麼說,小莓已經去世三年了,你要是遇到合適的姑娘,還是要為自己考慮的……”

秦奕羽點頭道:“媽媽你放心。通過三年的努力,我已積累了豐富的工作經驗,以後就算不在揚帆集團工作,相信我也能上媽媽你過上好日子的……”

張怡打斷他的話,惱道:“媽媽是想讓你過上好日子!我一把年紀了,還吃得了多少?用得了多少?我聽小汪說了,趙遠遠如今也還單身,你要是喜歡她,何不向她表白了?早點娶個媳婦進門,我也好早點抱孫子啊……”

秦奕羽低了頭不說話,他身後的汪成嘴快,接口道:“表嬸,本來奕羽表弟昨天就要跟着那位趙姑娘回她的老家的。恰巧您老人家生病了,所以他才馬上趕回上海來看您。”

張怡立即直起身子,擺擺手道:“我這是老毛病,沒什麼大事兒。奕羽,你的個人問題要緊,這個春節,媽媽要跟一幫老姐妹玩,你呢,就去追你的女朋友吧。”

秦奕羽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說道:“媽,你就放心玩吧,只要您老的身體好,兒媳婦的事就全包在我身上了。”

從病房出來,汪成立即湊近秦奕羽道:“秦董,明天一早從上海途經成都飛金沙的聯程機票,我已經給你買好了。不過因為春運機票緊張,我花了雙倍的價錢才買到機票,你不會怪我浪費吧?”

秦奕羽拍了一下汪成的肩膀,笑道:“你這是在向我邀功嗎?”

汪成呵呵一笑道:“豈敢豈敢。不過如果哪天我的獎金能像機票一樣漲成雙倍的話,我一定會感激不盡的。”

第二天,秦奕羽拖着精心整理好的行李箱,來到了虹橋機場。

他發現,有的姑娘頭髮像趙遠遠一樣的長,披在肩頭,走起路來搖曳生姿。

有的姑娘皮膚像趙遠遠一樣的白,晃眼看去,就像一件玉雕的藝術珍品。

有的姑娘雙腿像趙遠遠一樣的長,走起路來,步步生蓮……

坐在航空靠椅上,體會坐飛機升空的失重感。秦奕羽輕輕的閉上了眼睛,彷彿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冬天。

那個寒冷的冬天,為了多掙到錢,他主動申請春節留在了公司加班。

北方的冬天,施工已經停止了,他留下來,其實也就是做一些材料保管之類的工作,但是卻可以得到雙倍的獎金。

癱瘓的爸爸,失明的弟弟,憔悴的母親,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壓在他心頭的重擔,他只想多掙到一點錢,可以為家裏分憂。

只是沒有想到,在這樣沉重而又寒冷的冬天。那位嬌柔的南方姑娘,趙遠遠,會一個人背着一個牛仔包,就來到了湖城,找到了自己。

看到她的那一瞬間,他多麼想把她摟入自己的懷裏,溫暖她凍得有些發紅的小臉。

但是他不能。他知道,只要給她一些希望,她就會繼續眷戀自己。

而自己如今陷入了這樣沉重的生活泥潭裏,又怎麼忍心將她也埋沒其中?

自己故意冷淡她,拒絕她,還撒謊說要娶公司領導的女兒做妻子。

其實那時自己所在的湖城時代建設有限公司的總經理,只有兩個兒子,根本就沒有女兒。

單純的她相信了自己的謊言,悲傷地哭泣起來。

看到她哭,自己的心就像刀割一樣。

但是,再是心如刀絞,為了不拖累她,也只能狠着心腸送她離開。

火車開動的那一瞬,看着她的身影終於漸漸模糊,自己的心痛得幾近麻木。

——這一生,自己都不可能再遇到這麼好的姑娘了。

——這一別,也許就是永別。

飛機升上雲層以後,從機窗外射進來的燦爛陽光照在秦奕羽的臉上,將他的思緒從悲傷的過去拉回到充滿希望的現在。

當初,沉重的經濟壓力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無奈之下,自己抱了名,為身患白血病的靳家二女兒靳莓捐獻骨髓。

沒想到在無數的志願者中,唯有自己的骨髓能跟她的完全相合。

為了那份天價報酬,自己陪着靳莓去了美國,陪着她一起進行了骨髓移植手術,陪着她在與世隔絕的太空艙里獨自與病魔作鬥爭。

那麼蒼白羸弱的小姑娘,卻時時可能被病魔奪去生命。

自己不忍拒絕她也許是在人世間的最後一個請求,也不忍看到她成功驕傲的父親為了女兒,向著自己這麼一個無名小輩苦苦哀求,終於同意了跟她結婚。

但是婚後沒多久,她就發生了肺部感染。

半年以後,她就安靜地離開了人世。

她的父親,揚帆集團的董事長無法接受愛女逝世的消息,強迫自己與他立下了三年之約

——三年之內,不向外界透露靳莓的任何死訊。

——三年之內,自己仍然是靳莓名義上的丈夫,不得與其他女子親近。

自己的母親和弟弟,都成了靳董事長要挾的籌碼。

為了自己的家庭,自己不得不同意了這個無理的要求,與他立下了三年之約。

回國以後,因為女兒的原因,靳董事長對自己青睞有加。

只是,自己卻忍不住四處打探遠遠的消息。

得知她在江城,自己興奮得一夜無眠。

得知她依然單身,自己的心激動得快要從胸腔里跳了出來。

自己藉著工作的名義,時常去江城出差。

自己在她住的心怡小區附近買了房,只為了時時可以看到她。

自己還在心怡小區開了一家書店——“鴛夢重溫”,讓陳叔看她喜歡什麼,就把什麼便宜賣給她……

當初,是自己辜負了她。

拒絕她,是自己這一生最不願意做的事情。

讓她離開,是自己這一輩說的最違心的話。

好在,多年以後,上天終於開始垂憐自己了。

不管她現在想要怎麼樣的躲開自己,但是,自己仍然能從她的眼中讀出她對自己的情誼。

她依然記得《春江花月夜》的變調。

她總是戴着那顆蓮花形的和田玉吊墜。

她與自己共舞,一如從前……

就像艱難的翻過山頭,欣喜地發現心中的那個人還在為自己停留一樣,他現在心中充滿了感激,不想再錯過任何一個能夠跟她長廂廝守的機會。

那一年湖城的冬天很冷,但那一年站台上凄清的一別並不是永別。

那些年少的誓言終究還在。

那些一生相守的心愿從未改變。

自己終將要握住她的手,用自己的一生去兌現曾經許下的諾言。

想到這裏,他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張珍藏了許久的照片來,仔細的看着,眼裏全是溫柔。

趙遠遠推開家門,父母一見到她,高興得嘴都合不攏。兩人眼底眉梢都是笑,在廚房裏忙進忙出的準備好吃的。

哥哥和嫂子聞訊提前下班趕了過來。嫂子穿着件斗篷形的的大衣,依然遮不住隆起的肚子。估計再過不了多久,可愛的小侄兒就要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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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君以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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