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屋漏偏逢夜雨
汪助理重新回到趙遠遠的辦公桌前:“具體的材料採購要問一下材料部的劉部長。不知道趙經理為何對門窗的採購和安裝有興趣呢?”
趙遠遠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說道:“我的一個朋友的朋友是做塑鋼門窗的。他,他想來承接西山棲一期項目的塑鋼門窗安裝工程。我也是隨口幫他問一下啦,既然是劉部長在負責,那空了我去問一下劉部長吧。”
汪助理淡淡一笑,又微微鞠了一躬,便轉身走了出去。
中午趙遠遠職工食堂吃了午飯回來,剛想休息一下,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她看了一下來電顯示,一下就認出了這個號碼的主人。
上次打過電話以後,她並沒有把秦奕羽的號碼存在手機里,沒想到這次她卻憑記憶就認出了這個號碼來。
不知道他這個時候打電話來,會有什麼事呢?
趙遠遠猶豫了幾秒鐘,用手指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那頭立即傳來秦奕羽富有磁性的男中音:“遠遠,你在做什麼呢?”
趙遠遠的心裏飄過一陣溫暖,她懶懶地說:“剛剛吃完午飯,正想休息一下。”
秦奕羽接着道:“聽汪助理說,你有一個朋友在做塑鋼門窗?”
汪助理的小報告怎麼打的這麼快?趙遠遠一下子有些汗顏,支吾道:“嗯,是一位同事的朋友在做……”
秦奕羽道:“可能你還不知道,我們揚帆集團雖然是私企,但是所有建築材料的採購都要經過正規的招投標。你的朋友如果想做這個項目,他可以來參加招投標,但是為了保證工程質量和控制成本,我們不可能給他任何的特殊對待。”
趙遠遠聽到這裏,臉都紅了:“我不過就是替她隨口問一下,沒別的意思……”
電話那頭,秦奕羽沉默了幾秒鐘,突然問:“遠遠,上次光大銀行到公司來辦信用卡,你辦了嗎?”
趙遠遠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問起信用卡的事,但是說信用卡總比繼續說自已想要推銷塑鋼窗的事情好,當下據實答道:“辦了。”
秦奕羽道:“把你的卡號告訴汪助理。這張信用卡你隨便刷,刷完以後我來替你還賬。”
大學的時候,趙遠遠圖新鮮曾經辦過一張信用卡。辦卡以後,因為是透支消費,買起東西來不知不覺失去了節制。到了第一個月還款的時候,銀行發來短訊居然要還兩千多塊。這個數字讓還是學生的趙遠遠倒吸了一口涼氣,她到處東拼西湊,好不容易把這筆錢還上,搞得自己頭痛不已。一氣之下,她到銀行把這張卡註銷了。
從那以後,有時候靠在秦奕羽的懷裏撒嬌,她就會說:“你以後要養我,替我還信用卡上所有的帳。”
秦奕羽總是用手指寵溺的刮她小巧挺拔的鼻子:“乖孩兒,以後我一定會掙多多的錢,讓你花也花不完。”
趙遠遠任性地撅起小嘴:“我要住大房子,要穿漂亮的衣服,要吃世界上的各種美食。你掙得來那麼多的錢嗎?”
秦奕羽一本正經地說:“當然可以。不過呢,你要替我生孩子,男孩兒女孩兒都要有,越多越好。”
趙遠遠就會激動地從他的懷裏掙脫起來:“什麼呀什麼呀?我才不想生孩子呢。況且現在最多只准生兩個,怎麼可能越多越好呢?”
秦奕羽眼裏都是笑,輕輕摟住她的身子:“兩個也行,長得都像你,全是我的乖孩兒。”
……
如今他娶了別人,過去的一切承諾都已化為泡影,又還說什麼替自己還信用卡里的錢?
只有一家人花錢,才可能不分彼此。除此之外,夾雜着金錢的往來只能讓自己感覺到感情變成了一筆交易。
趙遠遠覺得自己還沒有貧窮到需要販賣自己感情的地步。她咬了一下牙,拿着手機冷冷道:“謝謝你今天的賜教,不過我自己的信用卡自己還還得起,用不着你來多此一舉。”說完就掛了電話。
過了一會兒,手機傳來短訊提示音,趙遠遠點開,見是剛剛那個號碼發過來的,上面寫道:“遠遠,我只是不想讓你太辛苦。”
以前在替她提行李,為她留晚飯,還有陪她做課程設計的時候,秦奕羽都會說,遠遠,我只是不想讓你太辛苦。
但是這麼多年來,遠遠心裏最苦最痛的卻是秦奕羽的斷然離去。
說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是他,說兩人不合適必須分手的也是他。愛的時候像一團火,離去的時候卻比冰還寒冷。
這種無法掌控的感情讓遠遠覺得害怕。
她害怕自己再次掉進感情的泥淖,傷得遍體鱗傷。她更怕這種擁有后的孤寂,嚙人心肺。稍稍猶豫了一下,她點開手機上的菜單,將這個惱人的電話號碼,還有前幾天剛加上的他的微信,一起划入了黑名單。
將秦奕羽的聯繫方式統統都划入了黑名單,就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看不到他的情況了。從周二到周五,只有短短的四天,卻彷彿是漫長的四年。日子像是變成了真空,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挨着過,那麼的無聊,那麼的漫長。
有時候在項目部看到汪助理,趙遠遠的心跳就會有些加速。她既希望汪助理能主動告訴他一些秦奕羽的事情,又害怕他過來真的說起秦奕羽。
汪助理總是禮貌地微笑着跟她打招呼,臉上波瀾不驚。
待他走過去之後,趙遠遠就會在心裏嘲笑自己的小心思——都過了二十五歲了,怎麼還像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
好不容易挨到了周末。
星期六,趙遠遠從早到晚,練了一天的車。
星期天,她起了一個大早,坐着駕校的車去考點參加路考。
起早貪黑地練習了一個多月,成敗就在今天短短几分鐘的一考。趙遠遠的手心有些冒汗,這是她心裏緊張時最常有的一個條件反射。
偏偏她抽的號很靠後,估計要到中午的時候才能輪到她考試。
越是等待,越是焦慮。
趙遠遠掏出手機來,胡亂瀏覽了一下,發現丁華芝大清早給自己發了一段話:“遠遠,我下周要交圖,估計加班都畫不完。你有空嗎?能不能來辦公室幫一下忙?”後面發了好幾個拜託的手勢。
趙遠遠剛上班的時候,丁華芝作為前輩,沒少幫過她,所以她立即回道:“沒問題,等我路考一結束,就到辦公室幫你。”
因為今天缺考的人比較多,所以沒到中午就輪到趙遠遠上車考試了。
檢查車,起步,換擋,趙遠遠都做得熟練而又流利。但是在變道行駛的時候,她一時疏忽,忘了打變道的燈。
因為這麼一個小小細節的遺漏,她這次路考沒有通過。
打了一輛出租車,跟出租車司機說了:“六坪,設計院。”幾個字,趙遠遠便靠在座椅後背上,悻悻地看着窗外。
窗外灰色的天空中不知何時下起雨來。細密的雨點打在車窗上,打在街邊的行道樹上,打在沒有生機的枯葉上,葉片稀稀拉拉的飄落着,暗黃的,深褐的,鋪了一地,滿眼都是狼藉。
出租車司機開始罵道:“給老子的,這是什麼鬼天氣!下雨下得人都要發霉了!”
趙遠遠深有同感,接口道:“江城的雨天確實很煩。”
出租車司機便道:“豈止是煩,簡直是要命。老子們開出租車,最討厭這種綿綿雨了,到處都是稀泥巴,滴滴答答的,身上都要長毛了……”
到了設計院門口,趙遠遠下車以後,才發現自己沒有帶傘。
雨點打在她的臉上,冰涼的,濕漉漉的,十分不爽。
她掩着面向著設計院的大廳跑去,深切體會到了“屋漏偏逢夜雨”的無奈和狼狽。
進了大廳,乘坐電梯到達十六樓后,她發現偌大的一間辦公室里只有丁華芝一人坐在那裏加班。
丁華芝一見到趙遠遠,立即站了起來:“遠遠,你可來了!今天下雨,大家都不願意來辦公室。還是你仗義,一喊就來了。”
趙遠遠拿起自己座位後方掛的干毛巾,邊擦頭髮邊問:“你這次又是做的哪裏的項目?怎麼又催得這麼急?”
丁華芝道:“海南的,八度抗震,算了好久才通過。諾,你一會就幫我畫一下樓板配筋圖。這個不用動腦筋,就是花時間。”
趙遠遠打開電腦,道:“好吧,你把模型發給我,我幫你畫板配筋。不過,我還沒吃午飯呢,你那裏有沒有什麼吃的?”
丁華芝起身,把一個麵包和一盒牛奶放到趙遠遠桌子上:“中午將就吃點吧。晚上我請你吃大餐。”
畫起圖來,時間就過得特別的快。
趙遠遠畫完兩層樓板配筋圖,抬頭一看,窗外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她伸了一個懶腰,走到埋頭畫圖的丁華芝身後,推了推她的肩膀:“丁姐,都快七點了,我們去吃晚飯吧。”
丁華芝揉了揉額頭,問:“遠遠,你畫了多少了?四層樓板都畫完了嗎?”
趙遠遠道:“每層面積太大了,我剛畫完兩層。”
丁華芝道:“嗯,那我們吃了飯又回來畫。”
趙遠遠吐了一下舌頭:“丁姐,難道你今天就想畫完嗎?這麼晚了,不如我把你的圖拷走,明天去辦公室幫你接着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