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朝與月
臘月梅花開，鵝毛大雪簌簌而來，北樂郡王招婿貼一出，仙門兒郎春心動蕩。仙門各家皆知，北樂郡府有三寶，第一樂理，第二樂容，第三便是傾國傾城的北樂郡主十里孤薰。
【與孤薰郡主相比，天上的仙子也不過爾爾。據傳多年前北樂郡府曾遭遇大旱，郡王妃上街施粥，恰逢刁民作亂，侍衛鎮壓無果。可當孤薰郡主現身，刁民皆為其傾倒，棄刀刃，匍匐跪地，自省其罪。】
於是在那之後，世人都在傳，貌美者眾多，若能驅逐大惡引人向善，則為絕世。
——
餘音裊裊，絲竹音交錯。八方賓客攜禮二來，那最年輕的貴賓，是最閃耀的明珠。洒脫的儀態，高貴的血統，酒過三巡后輕晃酒杯，迷離黑眸里的輕微醉態，也是恰到好處，挑不出半點毛病。
夜色迷離，北風呼嘯，大雪翩然而至。眾賓圍着火爐一杯又一杯，年紀大的相繼醉倒，唯有他跟沒事人似地，提着酒壺悠然起身，大步往外走，將北樂郡王欣賞的目光和婢女愛慕的眼神甩得遠遠的。
北樂郡王奉他為上賓，許他在王府里隨意走動。夜深，他提着酒壺來到一處高牆深院。
院前有塊石頭，刻了七個字：
‘古月庭，閑人勿近’。
“我便是近了又如何？”
夜下洒脫一笑，他昂首挺胸，大步往裏走。
——
臘梅樹下，燭光瑟瑟發抖，火爐的暖化作熱氣，籠罩着這對玉人般的兄妹。兄長眸似皓月，一襲白衣與雪色相融，纖細修長的五指撥動琴弦，醉人的音律在深院中迴響。
可人的妹妹捧臉聽着，甜甜的梨渦，盈動的眸光，難掩崇拜之情。
“兄長彈得真好---”
“你要是肯靜下心來，區區---”
他看到妹妹嘟起嘴表示對說教不滿，無奈地打住了。便在此時吹來一陣寒風，帶着詭異的酒味。他忙警覺地看向門外。
門口，高高掛着的大紅燈籠映着不速之客。青衣男子斜靠門框，拎着酒壺，笑意盎然地看着他。男子長得俊秀，身形頎長如松，儀態洒脫不羈，看上去像行走江湖的俠客，但眼睛裏卻有種與普通俠客不符的高貴。他注意到男子腰間刻有龍紋的玉佩，眉頭頓時蹙得更緊了。
妹妹也注意到了這位大膽狂徒，起身雙手叉腰，怒道：
“哪裏來的酒鬼，還不快滾！”
男子聽了，不怒反笑，道：
“兵家常言，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小丫頭，你尚不清楚我的來頭，就這麼囂張無禮，就不怕我是心胸狹隘之人，有朝一日挾私報復，滅了你北樂王府么？”
“你敢！”
妹妹氣得滿臉漲紅，胸口也不受控制地劇烈起伏着。看那神情，是恨不得化作猛獸衝上去，撕了這狂妄之徒。
——
寒風飛雪，男子不退反進。
“天地浩蕩，勇者無數，小人繁多，你又如何料定我不敢？”
“站住。”小丫頭怒喝道，“再往前一步，我剁你雙腳！”
“正好，我也嫌棄這雙沒用的腳---太嬌氣，不耐凍——”
——
這傢伙，是瘋了嗎?
小丫頭不自覺地往兄長身後縮，同時高聲喊：
“來人吶，快來人吶---有---”刺客。
“別喊了。”
一直默不作聲盯着來人的兄長，打斷妹妹的話。
妹妹感到疑惑，焦急地說道：
“這傢伙沒安好心---”
“你沒看出來，人家故意逗你玩呢。你還當真了---”
“哈？逗---逗我？”
小丫頭懵了。
他們很熟嗎?
為何要逗她?
——
“閣下也真是好興緻。深更半夜不睡覺，跑來我古月庭，欺負小丫頭，也不怕辱沒大家之名。”
青年男子聽了，不慌不忙地回道：
“長公子這話有意思，這夜色乏味，不拿小丫頭解悶，難道逗你不成？”
北樂郡王十里明生有兩兒兩女，長子十里孤月天賦過人，擅長撫琴，乃司音門門主商丘子的關門弟子。長女十里孤薰，擅長樂容，更有絕世容顏，乃樂容閣弟子。次女十里孤玟，貪玩好事，並無所長。小兒子十里孤星四歲時便離開故土，前往蓬萊神渚拜師學藝，至今未歸。掌握了這些消息，便不難看出，這樹下撫琴的男子正是十里明生的長子十里孤月，囂張跋扈的小丫頭則是十里明生的小女兒十里孤玟。
在北樂王府，十里孤月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從不與人結怨，更不會輕易動怒。但與其說他性子好，倒不如說他性子淡。
可今日，他卻破例了。
因為喝了酒的上賓，竟敢公然調戲他的妹妹，還對他出言不遜！
——
“素聞神劍城千氏一族乃王族中的無賴，今日一見，真是大開眼界！”
大概是晌午過後，有婢女來院中打掃，無意中提起來賀壽的賓客，把讚譽之詞都給了那位遠道而來的神劍城長公子——千年朝。
婢女們甚至還覺得，這位風流倜儻的長公子，與大小姐很是般配。
滿腔的怒氣，溢於臉上，化作一朵紫色陌路花。
“啊---兄長，你的臉---”
開花了！
小丫頭的一聲驚呼，嚇得十里孤月忙用袖子遮臉。
他惱火地瞪了千年朝一眼，將頭別向一邊，喝道：
“你還不走---”
千年朝聽了，抿嘴一笑，掃了一眼那艷麗的梅花，轉身往外走，邊走邊搖頭晃腦，嘖嘖地感慨道：
“有趣，有趣---這花，開得真不錯---”
此花，說的不是梅花，而是十里孤月臉上的那一朵。十里孤月更加憤怒，臉上的花開得更加艷麗了。
不明所以的小丫頭擔心壞了，問道：
“兄長這是怎麼了？好好的，怎麼會冒花呢？”
“沒什麼，練功所致。你記住，此事不要外傳，不然會招來禍端---”
“爹和娘也不能說嗎？”
“不能---”
“那姐姐呢？”
“也不能---”
“那，他怎麼辦？他都看到了---”
“我自有辦法應付。”明玉雙眸微微暗沉，他需要確認這位長公子，究竟是敵是友，“小汶，夜深了，回屋歇息去吧。”
“好吧---”
小丫頭抱着琴往外走，心中放不下兄長。萬一那傢伙圖謀不軌，把事情說出去，可就麻煩了。她必須得做些什麼，以絕後患。
思及此，她不覺加快腳步，叫上幾個侍衛，開始實施她的護兄計劃：
殺人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