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五十五章
左右一個也是趕,一群也是放,鏢局也是一年賽一年忙碌,這些孩子去了也不算白養閑人,故而幾位當家的都有往鏢局帶人的習慣。
果然,稍後趙恆聽說之後,非但沒怪盧嬌自作主張,反而直說是自己疏忽了,又叫人將石頭娘兒幾個安排到外院住下,還打發人去請了大夫。
石頭和蓮花千恩萬謝,哭的淚人似的,胭脂安慰了一回,又去拿了自己的一套被褥過來應付。
正如盧嬌所言,鏢局外院多有似石頭一家這般被幾位當家帶回來過活的窮苦人,此時都過來幫忙,也有拿衣裳的,也有送乾糧的,還有幫着收拾的,不多時就弄的妥妥噹噹。
石頭娘還掙扎着要道謝,直說菩薩顯靈,結果卻因太過激動反而暈厥過去,又是一片兵荒馬亂。
因還沒做飯,廚房那邊的劉大娘聞言也送了壺熱水過來,跟着唏噓不已。
大夫看過,說本沒什麼大礙,只是當初染了風寒沒養好,如今落下病根,又鬱結於心,這才起不來床。若是想好,只得好生養着,也不許動氣、勞累。
臨走之前,大夫又給開了方子,卻都是常見藥品,並沒有什麼名貴的人蔘鹿茸,可知之前石頭險些給人騙了。
送大夫走的時候,胭脂才注意到斜對面一個屋子房門緊閉,外頭晾着幾件花哨衣裳,在眾人都出來幫忙的情況下尤為突出。
劉大娘順着她的視線看了眼就撇了撇嘴,不過馬上就十分高興的說:「大當家的親自發話了,叫她這幾日就搬出去呢。」
「誰?」胭脂一愣,沒回過神來。
「就是那個胡九娘唄,」劉大娘很有些不屑的道:「她分明有手有腳,也不正經做活,每日混的那樣嬌嬌弱弱的,只往大當家眼前湊,惹得大當家都不愛往這頭來同大家說話了。她還不樂意,想繼續賴着哩,只大當家說了,如今她身子也養好了,又不是正經鏢局的人,老這麼待着也不是個事兒,傳出去也不大像,還叫老徐頭幫忙物色房子了哩!」
趙恆要趕胡九娘走?
胭脂還沒開口,不知什麼時候湊過來的盧嬌卻嗤笑起來,「早該走了!之前大當家就說過一回,我們也催過,偏她百般借口,如今眼瞧着大當家終於是下定決心了。」
之前胡九娘身子不大好,他們也不好拖死狗似的將人丟到大街上,不然萬一有個什麼好歹,反倒是連累了鏢局名聲。後頭鏢局事務繁忙,趙恆更是天南海北的跑,越發騰不出空來,事情便拖到現在。
頓了下又問:「什麼時候的事兒,我怎麼沒聽到風聲?」
劉大娘就笑,「四當家您終日同江姑娘在一處,也不愛出門,哪裏能知道?也就才昨兒的事兒,有小丫頭去前頭送飯,這才隱約聽了幾耳朵。」
盧嬌點點頭,「就是這理兒,我們這兒也不是客棧,她即不是鏢局裏誰的親戚,也不是這裏正經幹活的,難不成還打算留一輩子么?」
劉大娘也稱是。
胭脂就多問了一嘴,「不是說她沒有什麼親眷么?這天寒地凍的,可去哪裏呢?」
「知道你心腸軟,可別爛好心,」盧嬌瞪了她一眼,「她又有銀子傍身,也彈得好琵琶,難不成不能出去租房子?便是教授樂理,一月幾兩銀子,也夠過活的了。」
新帝登基之後,大慶朝許多原本被擱置的營生紛紛重出江湖,像什麼曲藝舞蹈的都備受推崇,不少混出名堂的器樂舞蹈大家都十分受追捧,隨便去哪個宴會演奏一回就上百的銀子,便是不愛喧鬧,自己挑幾個學生教導,日子也都十分滋潤。故而盧嬌才有這話。
因香油還有兩日才算大功告成,當晚胭脂就連夜趕了幾套簡單的衣裳,次日一早給石頭家裏送了去。
這屋子雖然只是一間,可好歹生着火炕,暖和乾燥,又收拾的整齊,蓮花娘兒倆只安心睡了一覺就瞧着面色紅潤不少。
見胭脂來了,正漿洗衣裳的蓮花忙起身迎接,又要去倒水,「江姐姐好,如今只有白水,姐姐將就着喝些吧。」
胭脂道了謝,叫她不必忙,又拿出包袱道:「我做了幾件衣裳,雖針線不大好,你們且將就着穿,好歹禦寒。」
蓮花娘就道:「您幾位都是我們一家子的救命恩人,已做了那許多事,又送這送那,這等大恩我們就是來生當牛做馬都還不完啊,哪裏還能再要姑娘您破費。」
昨兒廚房那邊就發話了,說可以叫蓮花空閑里幫着干點活,也有一天三餐可吃,娘兒倆都覺得有了盼頭。
「大娘千萬別這麼說,」胭脂就道:「誰還沒有個難時候呢?都搭把手也就過去了,便是我與弟弟,也着實受了別人不少大恩。衣裳說來也不過幾尺布,不值什麼。」
三人好一番推來讓去,胭脂只說衣裳是照着蓮花和石頭他們的身材裁剪的,便是他們不要也沒處送,蓮花娘這才收了,只是不免又掉了許多眼淚,還叫蓮花磕頭。
胭脂正扶蓮花起來,趙恆就過來了,兩人看見對方后俱是一愣,隨即才打了招呼。
趙恆到底是男人,男女有別,進屋之後壓根兒沒坐下,略安撫了幾句話之後就走了,胭脂也順勢告辭,兩人一起往後院走。
「倒是虧得你與四妹心思細膩,我竟沒發覺。」趙恆就有些自責的說。
「大哥管着偌大一個鏢局,千頭萬緒的,上下又這麼多人,哪裏就能面面俱到呢?再說了,鏢局內外人員眾多,各司其職,大哥你須得縱覽全局,大事做的好了才有餘力去照顧弱小不是?若一味掙扎細枝末節,那麼大事誰去做呢?反倒是本末倒置了。」胭脂勸慰道:「我聽四姐說,這院中多有大哥帶回來的人,真是叫人欽佩。」
趙恆比她高了許多,從這個角度看下去但見濃密的睫毛下一雙剪水秋眸澄澈萬分,清亮亮的倒映着自己的臉,亮的叫他不自覺抬了嘴角。
類似的話聽過不少,可卻從未像現在這樣舒坦。
「對了,」兩人走了一段,過到二院的時候,胭脂才想起來問,「聽說那位胡姑娘要搬出去住了?」
趙恆微微蹙眉,「可是誰去你跟前說什麼閑話了不曾?」
胭脂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並不曾。大哥為何這樣問?」
趙恆這才放了心,「無事,她本非我鏢局的人,原先搬進來不過是權宜之計,如今都好了,自然是該出去的。況且她一個姑娘家,無緣無故待在鏢局也不是個事兒。」
胭脂低低的嗯了聲,心情有點複雜。
這個世道,一個單身的美貌女子出去,總是艱難些的。況且之前胡九娘樂妓出身,保不齊就有那眼皮子淺的浪蕩子尋釁滋事。
然那到底是旁人的事,她自己也不過是寄人籬下,況且趙恆說的也不無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