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算計
青樓女子說失蹤,那多半是逃走了從良了,對她們而言這未嘗不是一種解脫,不過芍藥這話里還有另一層意思。
“這樣一來,韻姐姐奪得花魁的希望便又大了兩分!”
斗花魁可是花神節壓軸的大戲,日子就在後日夜裏,花神壽誕的最後一日。
牡丹摘了個紫葡萄入嘴,道:“真那般就好了,青青樓近年來靠着子衿姑娘獨佔了大半個錦都城裏的夜色,雖說咱們天仙閣根基深厚不至於江河日下,但到底大不如前,金姐那怕面上不說,但到底還是犯愁的。”
雖說這般講不大厚道,但理就是這個理兒,沒道理盼着競爭對手過的好。
棲音是知道花神節有這麼個節目的,立即道:“這個我知道,最好看的女子便是要當花魁帶花冠的。”
姑娘們咯咯笑成一團。
“莫不是我說錯了?”棲音不解。
“對也不對。”芍藥點了點她鼻子,道:“做咱們這一行的固然年輕貌美最重要,卻不能只是一個純粹花瓶,得有一技之長傍身才好。靠誰都不如靠自己,若那一日色衰愛弛也不至於全無出路。”
“選花魁,長的美是不夠的,才藝雙絕,才令人心悅誠服,念念不忘。”她語重心長補充着,末了又笑着搖了搖頭,道:“和你說這些作甚,平白惹了笑話。”眼前這姑娘長的好出手也豪綽,顯然非富即貴,青樓女子的彎彎道道她那裏需要知道。
芍藥也不過二八年華,說起這些話來卻老氣橫秋,頗似那風霜過後的耄耋老者苦心孤詣,完全看不出是平日裏棲音接觸的那個鬧騰性子。
棲音覺得有趣,但她見提起這個話題屋子裏其他的女子們連笑都變得勉強,顯得有些傷感,也就沒揪着這個話茬不放,提起其他話頭來。
臨到午時,女子間的聚會才散了,棲音小憩醒來忽念起有些小物件還留在君越樓便尋思着去取,派伺候的小丫頭去尋金綰來。
湖島四面環水隔離煙火喧囂,姑娘們平日裏潛心在此處鑽研技藝,不逢年過節沒有機會出去,不過棲音不一樣,她是客人,自然不受樓里規矩約束,告了金綰后便立即有人送她出去。
怕她不熟路,金綰吩咐樓里一個小廝陪她同行,小廝很壯實站在棲音身旁差不多有兩個她那麼大,不過話不多,一路無言。
君越樓掛起了綵綢,門口多了兩排奼紫嫣紅的花,守在門口的夥計比之前多一倍不止——進城的人越發多,都在等着花神節的狂歡。
“音……音姑娘?!”陸小小見着棲音看直了眼,語氣難掩驚訝托盤裏酒菜差點撒一地。
無故消失又無故出現難免有些奇怪。棲音嗯一聲,未急着回房,去二樓尋了個靠窗位置,要了一壺熱水和幾個甜點。
陸小小把東西送上來。
“幾日不見姑娘,小的還以為姑娘不回來了。”他笑道,咦了一聲:“我的個乖乖,莫不是姑娘有啥奇遇?這肌膚看着和花骨朵兒一樣,一日勝一日的嬌。”
障目術也藏不住這驚人的美貌了么?棲音摸了摸自己臉。
“天生的。”她說道。
素來會夸人的小夥計突然詞窮,憋半天:“姑娘的娘親真厲害。”
棲音點頭,她阿娘確實很厲害,不僅生了一隻牛逼哄哄的玄鳥,還生了一隻牛逼哄哄的鳳凰,就是看男人的眼光不大好。
“奇遇,也真有。”或許這話誇的她心裏舒坦,她道了一句正好應上小夥計之前的問。
陸小小給她倒水:“姑娘不如說來聽,我也長長見識。”
她搖頭:“血腥,怕嚇到你。”
她聲音壓低,說的煞有其事,小夥計手一抖,杯子裏熱水撒了出來。他隨手揩去,擺擺手笑道:“那不聽了不聽了,音姑娘開心最重要!”
伺候人,順着金主兒毛摸,小夥計深諳其道。
棲音伸手接熱水,小夥計提醒一句燙,她點頭不懼捧在手裏,道:“我有些東西要收拾帶走,你待會兒過來幫我收收。”
財大氣粗的客人的要求君越樓向來有求必應。小夥計眼一亮道聲好美滋滋跟在棲音身後回房。
棲音當然不需要人幫她收東西莫說幾個小玩意兒,就是屋子裏有一座山她也能輕而易舉塞進乾坤袋裏帶走。
“嘎吱”一聲,門合上的聲音傳入耳尖,陸小小有些不安,男女有別,他進來的時候可沒關門。君越樓的一等間太大了,他想折回去查看,可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他的腳動不了了。
不止是腳,還有手,還有胳膊……甚至連舌頭也不聽使喚。小夥計白凈臉上驚恐萬分,還有什麼事會比身體不聽使喚更恐怖嗎?
當然有。
棲音指尖掐起一團火,從中間剝離出一撮豌豆粒大小淡紅色火苗,她摸了摸小火苗衝著小夥計笑。
火苗衝著他飛去。
陸小小滿眼驚恐,想扯着喉嚨大喊有鬼,可嗓子不聽他的話,他想拔腿就跑可腿也不搭理他……只能眼睜睜看着那明顯不懷好意的火苗像蛇一般鑽入自己額角。
更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熱浪,炙灼,鋪天蓋地。
大火在地底燃燒,表面的枝葉繁茂掩蓋着根基的沸騰。表面無一絲火光,但他的血管近乎炸開,在煉獄在熔爐莫過如是,片刻,已大汗淋漓,面目扭曲。
他張大嘴,淚汗齊下如雨,但屋內很安靜,沒有呼痛哀嚎求饒聲。舌頭,也不再是他的。
“真是可憐,”這是棲音進屋說的第一句話:“怎麼就傻乎乎跟着我進來了,不知道山精鬼魅最喜歡挑沒人的地方下手嗎?”
當然,她不是山精鬼魅。
凡人話本子裏不敢枉議神族。
她也不怕人多,因為人多她也可以收拾他,就是麻煩了一點。
棲音其實有點心疼這個凡人小子,區區一個凡人怎麼眼光那麼獨特,隨便坑害個人都能挑到她的頭上去?
惡棍貪財她信,但能跟了她一路那怕是早早就得了信。惡棍搶劫她也見過,但一來就指着她脖子點名要“羽毛墜子”那怕是早就計劃好了。
這群人真當她智商餵了狗了?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算計到她頭上去,更不該算計了她之後還敢在她眼前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