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天仙閣
因這個突然蹦出來的念頭他心一抖,怯意忽生。正此時,那姑娘回過頭視線同他對上。
“你,”她說道,神情不耐,“賠我糖果子。”
若非怕驚動那莫名出現的神君,她根本不會搭理這個凡人少年。
“糖……糖果子?”少年愣了一瞬,山精鬼怪均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主,那裏會吃什麼糖果子,這分明就是個小姑娘!
他露出笑,“正有此意,這就帶姑娘去買。”
棲音便隨着他走,腦海中卻在琢磨怎麼會在凡間遇上北渚。那日洛水一別,她心虛之下壓根兒沒時間去思索“北渚”這個名字,只隱約覺得耳熟。
還是離去之前聽老水神提及,她才後知後覺從那些塵封已久的記憶中把這個名字搜刮出來。
徒然震驚!
窮!桑!城!高!陽!氏!北!渚!
*
少年領她行到一處樓閣,裝飾華美,臨水而建。門閉着,一個駝背老頭兒倚在門口打瞌睡,口水流了一衣襟,好夢正酣。
“就是此地。”虎牙少年道,他對上她澄清似水的目光,一雙眼卻碰了針般游戈開。
棲音打量着。
高檐白牆黑瓦,四個上翹檐角各棲一隻半臂高石燕,石燕塗了彩繪顯得生動活潑,精巧之處在於口銜彩鈴,風起聲脆空靈悠遠,空氣中,更是盪着一股似糖似花的甜蜜氣味。
毫無疑問,這誠然是一座豪氣與精緻並存的三層建築,和君越樓一樣建在河水一側。穿城蜿蜒而過的淮水是這座不大卻繁茂的小城的黃金地段,這樓,俏且貴。
‘天仙閣’
棲音瞄着牌匾,目光掃過樓閣落到石雕上,立即識出是之前偶然來過的地方。
從外面來看,雅緻乾淨空蕩,真不像是賣糕點糖果的鋪子,鼻尖倒暗涌着香氣,似花似蜜嗅之香甜,對了,她記起來了,之前有人說過這是花樓。
“你確定是這兒?”她道。
虎牙少年不想她已生疑,頻頻點頭。
“不瞞姑娘,此店食材為上好之材,十分難得,是以鮮有開門,即便尋常勛貴人家也不一定能人門而食。且,此店最善美人菜,”他說道,露出笑,“神仙下肚也贊好,若不是——”
“若不是什麼?”棲音微挑眉。
“若不是我與金,與他家掌柜有些淵源,兼之今日無意間冒犯到姑娘……”他整了整袖子,故意留半截話未講。
棲音哦一聲,走上前去,也不問他什麼叫做美人食,人間的食物也興取些稀奇古怪的名字,君越樓的招牌菜老婆餅里就壓根兒沒有老婆子。
虎牙少年忙伸手道且慢。
“未到開門之時。”他解釋說道,目含歉意,“我同她家掌柜的有些交情才敢帶姑娘前來,不過我們還需走另外的路,姑娘隨我來。”繞開石雕往樓閣臨水一側而去。
“有趣。”望着少年乾脆利索甚至略顯急促的背影,棲音意味不明道。可仔細一看,她那笑意淺淡,分明未達眼底。
另一條路是水路。
淮水河寬一百三十丈到一百七十丈不等(約四百多米),個別繁華路段建橋通路,為方便往來,大多數人仍得靠最古老原始的方式渡河。
河水兩側垂柳隨風,不少青色小舟停靠,偶有行人過往。
上了小舟小公主才知道,少年帶要她去的並不是對岸,而是水中央處一小片開闊空地。虎牙少年一路與那撐篙人客氣寒暄顯是舊識,棲音從交談中曉得那撐篙人是天仙閣的夥計。更是感慨,一個“酒樓”竟然還有這般的安排?
當真是好生貼心。當然,這貼的是誰的心她就不好說。
水聲潺潺並着交談聲中,河中小島頃刻便到,比不得外面門面精美,這裏勝在清雅。花草樹木修剪規整按照既定的順序或抽芽或打苞或成蔭,沒有開闊大道,腳下走過均是羊腸小道,但並不狹窄,行走其間閑庭看花也是一景。
梧桐島也是島,雖天上的島和地上的島大不一樣,但她一踏上這小島,不知不覺中已對這“酒樓”之人心生期待。
很快,她便得償所願。
撐篙人敲響木門,一長兩短。
腳步聲自院裏響起,門從裏面打開,是一個二十六七的女子,木釵素衣脂粉未施,容貌只堪堪稱得上清秀。
棲音不掩好奇。
撐篙人恭敬喚一聲“金姐”,那女子點點頭便帶着幾人進了屋。虎牙少年客氣寒暄,道,“金姐,人我帶過來了。”
這女子看向棲音。
她目光平柔,不含攻擊性,但落在身上極具存在感。即便隔着面紗,棲音也難以忽略其中考究探索的意味。
看這幾人的態度,這便是天仙樓的主人,稀奇,凡人女子竟也能開出霸王花?
小公主沖金姐眨眼一笑打了個招呼,金姐回之一笑,但轉臉,她便端起茶與虎牙少年道,“今日不便待客,你們走吧。”極不客氣委婉,送客姿勢十足。
虎牙少年急了。
“人我已經帶來,你怎麼……”
‘言而無信’,棲音默默在心裏補上這四個字。不過,現在可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等一下!”她打斷他們,“我的點心呢?”
“點心?”金姐不解。
虎牙少年立即把她拉到一邊低語,礙於二人都以為小公主聽不見,於是小公主覺着自己就當做聽不見吧。她素來這麼善解人意。
聽過原委,金姐看一眼棲音,眉頭皺起,卻不再急着趕二人離去,隻身走出門去,約莫半柱香的時間后提着一籃子吃食折返,一一擺在屋內桌上。
棲音聞着味兒眼就亮了,一大堆小食,裏面赫然擺着她這兩日愛吃那幾種!
“姑娘,請用。”金姐伸手做請,又親自斟茶給她,十分溫良賢淑。當然,虎牙少年也有份,但棲音就是能感覺出來,這天仙閣的主人貌似對她態度比這少年好了不止一點半點,頓時對這女子好感驟升不少。
享用美食,需要一些儀式感,至少,有些準備工作不得忘,比如說——礙事的面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