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孤老頭
傍晚,在南城的一條街道上,有一個身材粗壯,相貌平平的女子手中拎着一條剛剛割來肉條和一包新出爐的糕點,她的手上滿是繭子,平日裏做慣了粗活,她的步子邁的很大,天已經快黑了,她要趕快去給僱主做飯。
僱主是個老光棍,他說他姓顧,但是無兒無女,這附近的人都叫他孤老頭,他也從不反駁,像是默認一樣,而且脾氣不怎麼好,時常因為她做的飯菜粗糙生氣。但是他給的工錢確實這條街道上最多的,活卻是最少的。但這麼多年下來,只有她堅持了下來。
孤老頭住的這條街,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但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去招惹他,她聽人家說,孤老頭是個有本事的,那些地痞流氓都被他教訓過,所以看着他都繞道走,這街坊四鄰也多受他的庇護,所以對他都多家禮讓。
她家裏只有個整日卧病在床的丈夫,和一個九歲的兒子和五歲的女兒,雖不是孤兒寡母,也比之好不到哪裏去,這也是她堅持做孤老頭家的幫傭的原因,家裏從來都沒有人欺上門來。
“叩、叩”她敲了兩下門,就推門進來了,喊道:“顧大叔,我來做飯了,馬上就好。”
屋裏沒點燈,漆黑一片,她就看見有一個人影從房間裏走出來,“梨花,你今天晚了一刻鐘。”
沒錯,皮膚蠟黃,粗壯的幫傭叫梨花。梨花知道自己今天遲了有些久,“大叔,今天我家那小子出去給人家跑腿,摔了一跤,我這才來遲了,我馬上就生火做飯。”人老了,就喜歡按時吃飯,一旦過了時辰就覺得餓了。梨花知道今天難免會被責罵,她已經做好準備了。
卻不想他只是抬抬眼皮,伸出像冬日樹榦一樣乾枯的手指指了指她手中的糕點,“我先吃一些。”並未發脾氣。
梨花連忙將糕點遞過去。她買的糕點又軟又糯,正適合孤老頭這個年紀的人吃。老頭只吃了一塊,就包好放到碗櫥上,“拿回去給你家的小妞妞吃吧。”
多了一會兒,梨花又聽見他的聲音,“你家的大小子傷得怎麼樣?”
聽見有人關心大兒子,梨花一邊炒菜一邊和他叨咕着,“也不這麼著,今天東城那邊亂的很,我家大小子平日很小心的,今天要不是他自己摔倒,肯定撞上貴人了,我們可怎麼賠得起啊。”
孤老頭又問道,“貴人?張掖城能有幾個貴人?”
梨花以為孤老頭只是看不上東城的那些貴人,也不在意,“我家大小子跟上去看過了,貴人應該不是我們這的人,他來的是李府。”
老頭“哦”了一聲,便沒有說話了。梨花以為他感興趣,就繼續道:“我家大小子還說,李家可重視了,連他家從不露面的家主都出來迎接了,可見來人是個大人物嘞。”她也不知道她如今說的人是誰,反正都是他們老百姓見不着的大人物。
孤老頭還是那沒有表情的臉,不過若是仔細看,就能看見他嘴邊的皺紋加深了,彷彿是在微笑。“城裏還有沒有別的新鮮事?”
平日裏,梨花沒少跟他說著城裏的事,這些事都是從他大兒子那聽來的,“有的嘞,今天哦,有一個小姑娘打上了宋家大門,宋公子被揍了一頓,今天城裏的大街小巷都在談論這個事呢?”
孤老頭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東西,說了句“快點開飯”就回到屋子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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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掖城佈局條理分明,被分割為四四方方的井字形,但俗話說:“東城富,西城貴,北城貧,南城賤”,因為等級森嚴不可跨越,這居住地也是有講究的,東城、西城不是雖都可以居住的,若是不夠資格的人住了進去,整條街的人家都不會同意的。
像宋、李這樣的人家只能住進富商群居的東城,卻無法入駐東城。
北城都是窮苦人家,南城中居住着揚州城內三教九流,什麼樣的人物都有。
沉沉跟着狄雲已經有兩日了,這兩日來,沉沉細心觀察過他的隨從,只有兩個,一個車夫,一個小廝,兩人就呆在李府,附在狄雲三丈之內,根本不像是又要事要辦的樣子。
沉沉猜測,他多半是把手下安排在南城了,這些人都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出入南城根本就不顯眼。沉沉也只是猜測,根本沒有機會打探一二。
卻不想,今日機會就來了。
李府的生活無聊得很,因為不喜歡狄雲永無休止的試探,沉沉只能選擇逛花園,但是再美的風景逛了兩、三天也有了審美疲勞,尤其是她見過很多比這更美的風景。
沉沉也不記得是多久以前了,久到清叔還不曾陪在她身邊。曾經有一個人帶着她,登上一座山峰,指着雲下的風景。
峰頂飛泉直下,飛瀑千里,雲海之上的諸峰千岩競秀,萬壑爭流,紅日緩緩升起,映得滾滾雲海若雲興霞蔚,照得遠近的山峰層林盡染。
這段記憶沉沉永遠都不會忘記,不會忘記拂過身邊永無停息的勁風,以及那份遺世而獨立、羽化而登仙的意境。最重要的是有一雙大手,緊緊的將她抱在懷裏,是那樣溫暖,即使後來那個人不在了,她也依然記得那樣一個清晨。
見過這樣的風景之後,再看看眼前的遊園,雖然也是玲瓏雅緻,但到底缺少那份自然之美,略顯的有些寡淡了。
沉沉百般無聊之下,就在湖邊踢着石子。她沒有回頭,就聽見五丈之外有人在朝着她的方向移動,身上還一股酒味,不用想,沉沉便知道來人是李時景。
“呦,我當時誰呢,這不是那位打了宋大公子的姑娘嗎?怎麼一個人待在這呢?”李時景帶着酒氣,出言諷刺。
沉沉不予理他,躲過他,從令一邊往回走,她現在要裝作施展不出武功的樣子,和他衝突會吃虧的。
李時景去攔了過來,“怎麼?姑娘今天怎麼見到我就跑啊,前幾天不是還揍人了嗎?現在這怕我啊。”
沉沉被他氣的小臉通紅,怒斥道:“你滾開!”
她的話卻激怒了李時景,他上前一把抓住沉沉的胳膊,“你當日算計我的膽子去哪了?”
沉沉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直被她咬出了血李時景才鬆手,沉沉吐了口血水,擦了擦唇邊不存在的血跡,惡狠狠的瞪着他。
李時景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血,怒意直衝腦門,眼睛漸漸紅了,抬起手,要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
沉沉眼見着他的巴掌就要扇下來,心裏想着姑奶奶今天就受了這巴掌,以後一定要他幾倍償還。
剛要扇下去便聽見一聲,“住手。”隨之而來的還有顆石子,打在李時景的手腕上,他整個手臂都處於發麻的狀態。
但是這聲音聽在沉沉耳力卻猶如天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