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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看了電影,但她說,一點也不好看,看電影的錢能吃好多飯,就進去吹了會空調,電影也不過如此。但剛才,夏坐在花園裏,看着樓上的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在一起,夏忽然蹦回了當年的影廳里,這應該是電影裏的畫面,怎麼突然出現在生活里。夏不敢相信,真的會有人在一起不吵架,可以摟摟抱抱,嘻嘻哈哈。
“他們也吵架的,吵起來這個樓都聽得見,上次還拽着我去評理,那叫一個凶啊。”
“不一樣的。”
夏坐着靜靜的吃包子,我對夏說“將來你也會遇到個好人的,不用羨慕人家。”
“借你吉言,我還是不遇見的好。”夏臉上一掃剛才的嚮往勁,笑着對我說。
“不遇見?你還能自己過一輩子啊。”我以為夏心口不一,嘲諷夏說話不誠實。
“對啊,幹嘛禍害別人,有錢自己過就好了。”
“你還能跟錢過一輩子啊。”我依舊以為夏在撒謊,女孩子嘛,總是口是心非。
“當然能了,錢能解決我所有的事。”夏自信的跟我說著,說自己這輩子唯一的追求就是有錢。
我說“生老病死那個錢能解決?你說說看。”
“生老病死這不是我的事情,天都看不下去了,想讓我死,我哪能繼續活着。”
我被夏的話噎住了,果然,一個人待久了,聊天都跟不上速度,“那還有其他的事呢。”我大腦飛速旋轉,像舉出幾個例子,但總覺得舉出的每個例子都會被夏駁斥。
“沒有其它的事,錢能解決我人生中百分之九十九的事情行了吧。”夏打斷我的話。
“行。”我點了點頭,認同夏的話,我在夜裏不自覺的累,沒有心思和夏爭吵理論。
夏認真的看着我說,“哥,你看看你不就知道了,你看你這張臉,不就說明了一切。”我聽到夏的話,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夏想說什麼?
“真的,你不出門不知道,巷子裏很多三十幾歲的人,他們和你站一起,最起碼比你大十幾歲的樣子,臉上都是被曬得黢黑,還沒有掙到多少錢,就老了,除了一身勁什麼也沒有,有時候去找那些女的睡覺,她們都嫌有味,就是那種汗沉積在身上的味道,洗不掉的。”夏邊說邊搖頭,我回想起了那天站在垃圾桶旁給老人脫棉衣時的那股味道,繼續聽夏說下去。
夏沒有繼續說,我對夏的話儘可能的抱有最大的同感,可我沒有,我不知道他們三十歲的臉究竟什麼模樣,我只是覺得自己這些年也不容易,並沒有夏說的這麼輕鬆。
我和夏話趕話說完后,突然回過味來,夏剛才給出自己一個人活的理由時,竟然是‘為什麼要禍害別人呢’。這個話題已經結束,我也沒有心勁繼續問下去。
夏坐在沙發上畫表格,距離下次高考還有330天,夏畫了330個表格,在表格底下,寫着一句話“永言配命,自求多福。
我回到屋裏躺着,寂靜的夜再次將我包圍,我枕在玩偶上,聽到玩偶里發出砰砰的心臟跳動的聲音,那是我的心臟,它還在跳動,我知道調整一下卧姿,這種聲音就會消失,但我捨不得,想一直聽下去。我躺在床上,任思緒亂飛,我很累,累到想停止呼吸,我沒有干過多少重力活,但就覺得自己像個徹夜不停,搬磚壘牆,建完一棟樓后,光着膀子回家的勞工一樣,把一天的精力耗費的一乾二淨,就剩下喘息的身體。
在夢裏,我衰老的如此猛烈,前一秒還是滿頭黑絲的少年,下一秒就是滿頭銀髮,佝僂着腰的小老頭,我站在公司門前,拿着設計圖,一群人圍着我嬉笑的說“這是上輩子流行的設計吧。”接着紙隨風飄散,我徒勞的伸手抓住它們,結果風把我帶起來,重重的摔在地上。
我醒了,一身汗,我才三十歲啊,怎麼突然間哼哧哼哧的活出了地老天荒的感覺,有一種人生還沒有放肆完,就要住進病房的錯覺,我算着,假設按現在的醫療條件,活到九十歲應該不成問題,那我的人生才剛剛完成三分之一,再比如說,拋去前二十年的少不更事,丟掉后二十年的卧床不起,就活二十歲到七十歲這五十年,那我也才過去五分之一,還有四十年沒過呢。
我猛的從床上坐起來,看到衣櫥旁邊鏡子裏的自己,憔悴無神,一臉嚴肅,拳頭大的黑眼圈上是腫成包子大的眼睛,睡不下了,但也決不能在躺在床上,我會被自己的胡思亂想嚇死。
我走到客廳,凌晨一點,夏是鋼鐵超人嗎?白天上課,晚上學習,到現在還拿着筆,摁着計算機來回戳,“怎麼還不睡?”我做到沙發上問夏。
夏顯然被我嚇了一跳,渾身一哆嗦,說“你又失眠了。”我點點頭,不想說話,夏的屋裏只有一張床,我說“要不把書房的桌子先搬到你屋裏用着,盤腿寫字不好。”
夏看我無精打采,連忙擺手,說“不用,我沒寫字,沒寫。”
夏起身給我拿水,我拿起夏寫字的紙,確實沒在作試卷,夏在算賬,自己的每一分錢都被夏安排的明明白白,夏這些日子,在酒吧工作時,趁着女孩被人下藥,救下她們后收了不少錢。夏在計算高考復讀學校的價格,還有這一年的吃穿住行,每一樣事情夏都計劃的清清楚楚。
夏看到我手裏的紙,抽過來一把放進口袋裏,我說“你還缺多少錢?我給你先墊上。”
夏坐下,雙手在臉上來回搓兩下,抬頭看我說“你的錢真的是大風刮來的嗎,怎麼這麼有錢啊。”
“那你也得上學啊,你沒錢怎麼上學。”
“我說我沒錢了嗎?”
“行,你有錢。”我說完后躺在沙發上,本來在床上就煩,結果和夏說完話后更鬱悶。
夏看着我不說話,說道“哥,你要是睡不着,不如去看看醫生。”
“我去看了,沒啥事,就是正常的焦慮。”我躺在沙發上,抱着玩偶說,我是萬萬沒想到,我會愛上這毛乎乎的玩偶,我一直覺得那是小女生才會抱着的東西。
“那你這麼個難受法也不是個事啊。”夏說話的語氣透露着心疼。
“沒事,我現在沒有之前那種難受勁了,應該快好了。”
“哥,我覺得你可能是一個人太久了,你應該去相親看看,找個伴的。”夏坐在地板上,抱着雙腿靠在牆上和我聊天。
我覺得不可思議,就在幾個小時前,夏還說自己要一個人過一輩子,一個人活着特別舒服,結果回過頭就來勸我趕緊找個伴,就跟街道熱心大姐勸七老八十,離婚喪偶的老頭一樣,我腦子裏腦補出夏說話的語氣,操碎了心,對着我說,都這麼老了,怎麼還一個人,趕緊找個伴吧。
“為什麼要找啊,一個人說著不好嗎?”我用夏之前反駁我的語氣對夏說道。
“你怎麼能一個人啊,以後怎麼辦啊。”
“就一個人活一輩子啊,挺好的啊。”我原模原樣的模仿夏之前反駁我的理由。
“一個人活一輩子還算一輩子嗎?沒家沒灶的,多差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