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夏·訊
謝鈞輾轉難眠……
白日裏發生的一幕幕在眼前不斷上演,傅寧胳膊上那枚胎記就像是印在眼前一樣晃啊晃,他坐起又躺下,躺下又坐起,簡直無法剋制自己內心的情緒,最後乾脆穿衣起床。
打開自己卧房的儲物櫃,從最深處,他取出了一壺酒,摩挲着壺上的花紋,打開酒塞,輕輕嗅了一下。
“清晏……”謝鈞喃喃的喚了一聲,鼻頭微酸。
那眉眼,那聲音,那枚胎記,明明就是我的清晏。
可是……趙懷秋不是說他已經死在了日本人的槍下?
再多的巧合也不會巧過這枚胎記吧!
謝鈞想着,又有些惱了,如果傅寧就是清晏,那麼,為什麼不與他相認,三年了,為什麼隱匿行蹤,為什麼趙懷秋也在騙他,太多的疑問,讓他無法平靜。
他緩步踱到床前,將那壺酒放在了床頭,細細的想着更久之前的事情,從第一次見到傅寧開始……
如果傅寧就是清晏,那麼,他是怎麼到了上海,又是怎麼救下了傅彥?還成了傅彥的義子?
今日江朗替他解圍,可是,看兩個人的樣子,像是舊識,說得話也是話裏有話,前後不過三年……
清晏是失憶?還是另有隱情?
謝鈞滿腦子的疑問,百思不得其解,謎團越積越多,最後終於在重重謎團之下昏沉的睡去。
然後這一覺並沒有睡多久,清晨,翟歐鈴便敲響了他的門,遞給他一封電報。
“森山抵滬。”
短短四個字,讓謝鈞神色一凝,低聲囑咐翟歐鈴:“電報天竺黃,密切注意森山行程。”
“好。”
森山將也,“對華特別委員會“頭目土肥原賢二的助手晴氣慶胤的直派,這個時間段來到上海……
再加上昨天向堯在法租界這麼一鬧,怕是來者不善,向堯是個只會亂叫不會謀划的地痞流氓,但是赤焰盟的關瀾可不是,昨天來的日本軍官聽向堯叫他“內藤將軍”,應該就是森山放在上海的兩隻狼狗之一的內藤良平了。
他們敢到法租界的教堂抓人,那麼想抓的人一定是非常重要的,是什麼人?為了什麼?
謝鈞順手燒了那份電文,匆匆洗漱後下樓,翟歐鈴準備了早餐,他也只是胡亂塞了兩口便拿了外套出門,臨行前又叮囑了一下翟歐鈴去羽春堂關照一下。
“那你今天?”
“我還是要去下教堂那邊……”謝鈞有些不放心。
“是因為暮雲閣的那位少東?”翟歐鈴問的小心翼翼。
謝鈞深深的看了一眼過來:“不是因為誰,而我需要確定一些事,這上海灘怕是要變天……”
翟歐鈴輕輕倒抽了一口涼氣,點了點頭,謝鈞轉身走了,家裏的電話響了,翟歐鈴調整了一下情緒,轉換了一下心情,拿起電話,操着一口上海吳儂軟語:“哪位”
“肖太太呀”
“下午呀,好呀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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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寧這一夜也不安穩,但是教堂的病患只增不減,一個上午他都在幫助神父和修女看診,直到中午,才鬆緩了些。
揉了揉微酸的肩膀,透過窗戶看着窗外的天空,今天天氣還不錯,湛藍的天空,零散的飄着幾朵白雲,沉寂的心情稍稍有些好轉,像是想什麼起,起身想要出去走走。
剛走到門口,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走廊上徘徊
不是別人,正是昨日替他解圍的法租界巡捕房的督察長——江朗。
傅寧站在門口,有些頭疼,平復了一下情緒,走到那人身邊問了一句:“你找我?”
江朗聽到身後傳來的熟悉聲音,先是一怔,然後才慢慢轉過身,看着他。
“呃……”昨日還霸氣十足的江朗居然有些詞窮。
“你是不是找我……?”傅寧盯着他。
“是……”
“什麼事?”
“你能和我談談么?”
“談什麼?”
“這裏不方便……去外面,可以么?”
傅寧抬眼看着他,心裏嘆了一口氣,在這裏站着也是莫名其妙。
“可以……”傅寧說完就逕自朝外走去,江朗差點沒有反應過來,接着跟上他的步伐往外走。
“去哪?”江朗緊跟着傅寧的身後,見他頭也不回,卻不知道要去哪裏。
“喝茶……”傅寧沒有回頭,卻斜眼瞄了瞄周圍,加快了步伐。
“羽春堂?”江朗沒頭沒腦的接了一句。
傅寧停了步伐,眼睛直直盯着江朗:“你到底找我什麼想說什麼?”
“你不願去就算了,這邊上也有不錯的茶樓。”江朗聳了聳肩,一臉當我沒說的表情。
沒有再多問,兩人一路走到附近的一個茶樓,傅寧徑直上了二樓,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江朗也緊隨着坐在了他的對面。
傅寧點了一壺雲霧,隨即扭頭看向窗外,不再說話,江朗看着他略顯疲憊的側臉,覺着本來清瘦的男子顯得更加瘦削了,心裏一緊,張口問道:“怎的又瘦了,也不知道好好調理。”
傅寧扭過頭來,送了江朗一個大大的白眼:“你就為了和我說這個?”
“當然不是,你從英國回來,我這正二八經的一面都沒見上,你就和九爺斷了關係,你讓我說點什麼好……”江朗拎着杯子直搖頭。
“江朗,你也沒有和我說過你是怎麼當上這個法租界巡捕房的督察長啊?”
“這個,咱們可事先說好過……”江朗忽得壓低聲音“你走你的路,我選我的道……”
“所以呢?你找我就是為了重申一下涇渭分明的?”
“我說你怎麼就不會好好說話呢?”江朗氣得頭疼,每次遇到這位主,自己到最後都是接不上話的那個。
“你第一天認識我?”
“我以為你留個洋能把你這脾氣收斂收斂。”
“那你想多了。”
“……”江朗瞄了一眼周圍“你是不是被……”
“沒有。”傅寧像是猜到了江朗的後半句話,直接截斷了“沒有,你記住這句話就好了。”
“哦?”江朗滿臉的不相信。
“我不會忘記我的承諾,所以,你也不要質疑我的能力。”傅寧斜眼看到茶倌領着人上了二樓,收了冷漠的神色,給了江朗一個笑臉。
“這是我問貝理雅神父要的葯,你幫我帶給義父,或是能緩解一下他的頭疼。“傅寧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一個紙袋,放到江朗面前。
“青軒,你既然這麼擔心九爺,還是回去吧,他不是真的生你的氣,你是知道的。”江朗拿眼瞥了一眼傅寧的臉色,發現他正看着窗外,臉上的表情,風清雲淡。
“江朗……”
“嗯?”
“我先走了,你等會再走……”
“什麼……”江朗還沒反應過來,傅寧已經走下了樓梯。
“江朗……”
“嗯?”江朗看着突然又退回幾步的傅寧,見他一臉狡黠笑容。
“如果外面那幫兄弟是你的人,你愛上哪上哪,如果不是,你看着辦!”傅寧說完迅速的離開了。
江朗聽了此話,臉上一冷,起身向外看去,果然,在離茶館不遠的地方,幾個黑衣人站在隱蔽處,不時的朝這邊張望,而傅寧出門后,立刻就有兩個緊隨而去。
“青軒……”江朗看着手中那包葯,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