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我們等你

第二十三章 我們等你

“不急,我們等你。你好好休息,我先忙了。”

雲影溫柔地說完,便朝門口走去,剛一關上門,就看到了林倬。

林倬靜靜地看着她。

雲影想他應該聽見了,稍頓后微微笑着叫了一聲:“大哥。”

“嗯。”

林倬對她笑了笑,揉揉她的腦袋。

“我們就是你。”雲影說。那明亮的眼睛裏眨閃着一層晶瑩的水光。

林倬說不出一句話,也受不住這樣的眼光,於是上前一步輕輕地抱住她。

溫詠找到溫予時,正好看見這一幕。她拍拍妹妹微微發抖的肩膀。溫予回頭,衝著姐姐莞爾一笑。

溫詠跟她交換個眼神,兩人走到了角落裏。

“身體不舒服?”溫詠用粵語問她。

聽見熟悉而溫暖的鄉音,溫予胸口一緊,說:“不是,來看看智雅。”她也用家鄉話和姐姐對話。

溫詠點點頭。

溫予說:“姐姐你瘦了,你要注意身體。”

“我身體很好,媽咪最近的身體不是很好。”溫詠故意這樣說。

果不其然,溫予瞬間哽咽了。

溫詠說:“十年了,就沒想過回家看看?”

溫予緩了緩,說:“他們說了,我敢走,就當沒生過我這個女兒。”

溫詠說:“我只知道爹地媽咪最愛的依舊是那個拋棄他們的么女。”

“別說了。”溫予忽然有點激動。

“脾氣倒是一點都沒變,光長年紀不長心智,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溫詠冷絲絲的聲音里既有挖苦又有諷刺。

溫予臉色微變,擠出了微笑,說:“有人愛,有人心疼,像個孩子一樣快樂,又怎樣成為姐姐這樣的人?”她的聲音充滿了類乎昭示的驕傲。

她的姐姐,她最了解,也最能準確無誤地傷害她。為人子女時,她妒忌妹妹搶走了父母的寵愛,暗地裏想方設法地報復。出嫁不到三年就守了寡。除了她去愛人,有誰愛她。沒有。

溫詠面色未變,微微地笑了笑。

祁樹堅持要出院。雲影拿他沒辦法,便同意了。

童樂送他回家。童遇安要跟着爸爸。

老城區的舊平房每一個角落都寫滿了歷史,沾滿油污又長有青苔的青磚牆,灑滿陽光而又骯髒的石板路,帶有壓迫感的濃郁空氣,紛雜的人聲、眼光。

祁樹拄着拐杖走在前頭,童樂抱着女兒跟着他。

童遇安埋臉在爸爸的肩膀上,小聲地說:“我不喜歡這個奇怪的地方。”

“這裏是人住的地方。”童樂低聲說。

童遇安:“……”

到了家,祁樹發現門都沒了。房子很小,一目了然,一片狼藉,散發著惡臭,有如垃圾堆。

童樂抱着女兒呆立在他身後。

這時,一個胖胖的大媽邊走來邊囔囔:“該死的,你總算回來了,前些天,不知哪裏來了一幫人,撞門進去,把裏面的東西全砸了,估計是沒討到好東西,心不平,連牆都敲爛了,你怎麼回事?是不是到外面得罪人了?”

祁樹死死盯着裏屋,不作聲。

童樂的心一沉,已分不清是憤怒,抑或難受。只想立即帶他回家。

童遇安看着他那單薄的身影正微微發抖,喉嚨無名地一哽。

祁樹用沙啞的聲音說了一句:“你們走吧,謝謝。”

童遇安掙扎落地,單腳跳了兩步坐到一旁的凳子上。

童樂說:“不管怎樣,現在,你跟我們一起走。”

“我和你們無關,請你們不要多管閑事。”祁樹的語氣又冷又倔。

不知怎的,童樂幾乎瞬間明白他介意的只是他們站在他身後,目睹他的狼狽。

“我能照顧好自己,你們走吧,拜託了。”這一次,祁樹幾乎哀求地說。

“阿樹。”童樂叫了一聲。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他走出幾步,接聽。

同樣在這一刻,一隻大黃狗從裏屋狂奔出來,祁樹下意識地用拐杖抵擋,來不及了,它已經撲倒了他。童遇安發出一聲慘叫,人已經撲到祁樹身上。

童樂瞬間衝過去一腳踹開了咬着女兒肩膀的狗,又猛地抱起女兒,又一腳往狗頭上踹去……

那是大媽家的瘋狗,大媽聲嘶力竭地吆喝着,那狗聽見主人的咒罵聲真的就停住了,吐着狗舌頭喘着大氣。

整個空間都被童遇安的哭聲覆蓋了,好些人跑過來圍觀。

童樂找到了水龍頭,又有好心人遞來肥皂,他說了聲謝謝,邊安慰女兒,邊用力擠出傷口上的污血。童遇安又是一陣使人頭皮發麻的慘叫。

童樂的心都碎了,仍在用力擠着。

“娃啊,你忍着點,血里留有狗的口水,得擠掉,你別哭……”有位老奶奶心腸軟,受不了這哭聲,也跟着掉眼淚了。

其他人也你一句我一句地議論着。

“要死了,這傷口深得啊,孩子他媽不得心疼死……”

“那畜生早該宰了,都咬了好幾個孩子了……”

“這爸爸也是的,怎麼不看着孩子?”

“對對對,這是藥皂,消毒性比普通肥皂要好,多抹點……”

清洗了傷口,童遇安已經泣不成聲。童樂和祁樹交待了幾句話,便帶女兒去疾病預防控制中心打疫苗。

那裏已經住不下去了,祁樹又沒有什麼行李,他去了一趟墓園,和爺爺奶奶說了幾句話,環視了四周,便將麻布包着的兩萬塊錢放進奶奶的骨灰盒裏。爺爺奶奶的骨灰是混合在一起的,所以奶奶的骨灰盒是空的。

離開墓園時,天已經黑了,風很大。

他找到一家不用身份證的小旅館。

“租房嗎?”

“300塊一個月,不包水電。”

這種地方都是一些底層工人租住的單間,十平方,有獨立衛生間,一個月頂多一百塊。

“100。”祁樹言簡意賅。

正在挑牙的老闆聞言嗤笑一聲,扔掉牙籤,吐了口痰,“喲,還挺入行的。就三百,不談。”

祁樹掉轉身子就走。他到附近的小食店點了一盤蛋炒飯,埋着頭吃得很急。

鄰桌的小女孩鬧情緒不住地嚎啕大哭。不知怎的,祁樹的心口彷佛被指尖戳了一下。他嗆了一口,不吃了,逃離似的拄着拐杖離開。

那哭聲追趕着他,壓迫着空氣,滲透了整個黑夜。

祁樹頭疼欲裂,急促地呼吸着,回頭,空無一人。他站了一會兒,回過神來,繼續往前走。

遠處雷聲低鳴,不能走了。

意識到這一點,祁樹回過頭。就在這時,一輛車停在他身旁,一個身穿正裝的女人下車。

“小孩,我們溫總說認識你,問你需不需要幫助?”女人說完,車窗降了下來,溫詠微微笑着凝望祁樹。

雲影去了一趟老城區,花錢叫人帶咬了童遇安的那隻狗跟着她到南區動物醫院做檢查。

獸醫是雲影的大學同學,半個小時以後,他回到辦公室,告訴雲影檢查結果。

“萬幸,那隻狗沒有攜帶狂犬病毒。你女兒只需按規程注射狂犬病疫苗和血清就可以了,對了,飲食方面你們也要注意點。”

雲影懸着的心瞬間落定,和朋友說了幾句話,就匆匆離開了醫院。

一路疾馳回到家,雲影的膝蓋忽然抽光了力氣,連上樓的力氣都沒有了。她靠着牆坐下。緊接着,聽見轟的一聲,她抬起頭,發現丈夫站在樓梯平台那裏,用額頭狠狠地撞牆。

看見雲影,童樂大步走到她身邊。

“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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