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過往
尹山趕時間,擺手道:“我三天後回來,你玩歸玩,別把外面的男人帶回家。”
婉如聽着作嘔,甩掉高跟鞋,赤腳進了衛生間,她的未婚夫仍在門口吼叫,“沈婉如,你聽見沒有,你要有底線!”
婉如從衛生間衝出來咆哮道:“你還跟我約法三章了!來!你進來!我們一字一字的寫下來!把話說清楚!什麼底線!把底線寫寫清楚!”
電梯叮咚響了一聲,雖是一梯一戶的格局,但尹山做賊心虛,唯恐旁人聽見他們的談話,用充滿仇視的眼神狠狠瞪了婉如一眼,轉身進入電梯。
淚水噙在眼眶中,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強人沈婉如癱坐在地上,環抱雙膝痛哭流涕,精緻的妝容任由淚水沖刷,凌亂的髮絲濕噠噠的垂在眼睛上,她哭的像個受盡委屈的怨婦。婉如很久沒有如此這般傷心了,不是因為尹山的傷害,他傷害不了她,他們不過是互相利用彼此成全,依賴對方又互相殘殺。那是因為什麼想哭呢,婉如也不明白,淚閥就在一瞬間被衝垮了,她把臉深埋在閔洋的西裝里,泣不成聲。
外面,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的打在落地窗上,陽台上懸挂的一串風鈴控制不住的旋轉,華麗而空蕩的家裏,一陣風鈴的叮咚,一陣凄楚的哭聲。
閔洋和所里的主任陳沁一同走向法院的停車場,陳沁臉上掛着滿意的微笑,自從閔洋加入到他們的團隊裏,他便多了一個異常得力的助手。他只需負責接案子,剩下的各項法律事宜,會見當事人,調查取證,撰寫代理詞、辯護詞,開庭,閔洋一個人全部做的相當漂亮。
帶閔洋出去應酬,任何場子都能壓住,沒有他插不進的話題,談古論今,雅俗皆通,文憑人品酒品,樣樣拿的出手。有的律師專業水平高,但情商不在線;而有的名義上的律師,連被告、被告人也搞不清楚,全靠一張嘴忽悠,像閔洋這樣的全能型人才,可遇不可求。陳沁無比欣慰,睡著了能笑醒,對自己的慧眼識珠洋洋自得。
然而閔洋身上有一點陳沁捉摸不透,他太過低調。對於律師來說,適當的高調可以彰顯身價,身價高了,自然接手的案件質量和收費金額水漲船高,這是行業里大家都知曉的道理。許多年輕律師貸款買車,買高於自己支付能力的好車,在許多當事人眼中,開奧拓的律師和開奧迪的律師專業水準同車的價格成正比。
陳沁拍了拍閔洋的肩膀,笑道:“不打算買輛車嗎?你看下雨天出來開庭沒車多不方便。”
閔洋對主任的示好習以為常,回笑道:“窮啊,沒錢沒車。”
“你小子在我面前裝窮,別人不知道你的收入,我還不清楚,在年輕律師當中你絕對是佼佼者。”
“真的沒錢。”
陳沁見他隨口敷衍着,便不再多問了,或許他有難言之隱,雖然他的家庭條件非常不錯。個人私事陳沁管不着,說道:“你實在沒錢買,這輛車以後給你開。”
閔洋也不推辭,爽快應道:“行,那謝謝主任的慷慨相贈了。”
“哎,我沒說贈予給你啊,你只有使用權。”
閔洋撲哧笑了,“我跟你開玩笑呢,陳大主任的便宜不是誰都能占的,使用權就使用權吧。”
“臭小子,拿我開刷。”
兩人說說笑笑上了車,閔洋開車,陳沁坐在副駕駛座上。路上他們探討了今天開庭的案件,閔洋妙語連珠,將存在的法律風險和勝算率仔細分析了一遍,聽的陳沁連連點頭,直到汽車拐進了他所住的小區。
法律人說話做事乾淨利落,當真閔洋把車開走了,傍晚的雨絲凌亂紛雜,亦如閔洋的心情。他把車開到馬路邊上一個停車位,半開車窗點上一根煙,雨刷吱吱呀呀的拍打玻璃,像一面小鼓敲在他的心頭。
濃重的煙霧氤氳而上,昏暗的車內,煙頭星星點點。閔洋慵懶的陷在座位里,將目光投向不遠處的街道,銀杏樹開始落葉了,地面上鋪了厚厚一層落葉,江南的秋天是金色的,和北方不一樣。
他在北方讀的大學,每年到了秋天,層林盡染的時候,閔洋都會在登高望遠時精心挑選幾片楓葉,夾在信件里寄給方銳。那個年代,大學生們已經用上了手機,流行發短訊,輪到通訊公司搞活動,推出幾十塊錢包幾千條短訊的套餐業務時,營業廳里擠滿了人。
閔洋和方銳也經常發短訊,但他們也會用書信聯繫,而信中的內容無外乎學習和生活的日常,平平淡淡的,卻樂此不疲,方銳說閔洋寫的字很漂亮,她喜歡看他的字,這是屬於他們的溫馨的小情調。
可剛上大四時,方銳即向閔洋提出了分手,突然之間,沒有任何徵兆的,在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裏,閔洋被分手了。方銳沒有說明白為什麼要和閔洋分手,她只說她不喜歡他了,這個理由讓閔洋無力承受,因為她不是一個會隨便發脾氣鬧分手的姑娘。
他設想過無數個可能性,他們是異地戀,方銳太辛苦了;面臨畢業了,並不算優秀的她求職壓力太大;她還計劃過考研,複習的累了吧;他對她的關心太少了。閔洋站在方銳的角度,為她考慮了許多,放棄了出國留學的機會,也放棄了在北方的一個難得的科研崗位,一心想着畢業后快點回到南方,回到他的女孩身邊。
他一廂情願的認為他們之間並沒有結束,只要他再努力一點點,再多關心她一點點,方銳會回心轉意的,他甚至給南方的許多企業投了簡歷,雖然當初他是夢想留在北方發展的,為了愛情,閔洋拋棄了一切,包括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