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畫的桃花
桃花仙子呆怔地望着季風的側顏，不可否認，這個側顏很好看，鼻樑英挺，薄唇飽滿，一撇劍眉斜插入鬢，眼睛的大小正好，不大也不小，全神貫注的樣子讓人挪不開眼。桃花想，其實春神君要比他英俊很多，不管是長相還是氣質，要知道神仙自帶的場氣凡人是根本無法比擬的，可是不知為何，桃花仙子卻覺得這一刻的季風是她前所未見的好看。那心臟漏跳的節拍又傳了出來，她趕緊移開視線，小臉上卻已是熱騰騰一片。
“很熱？”季風星亮的雙眸注視着她，她的小臉緋紅一片。由於自己身體緣故，春、秋、冬三季，青龍殿內的暖氣都要比別處高很多，恐怕她是不適應了吧。季風體貼的想，他本就是個溫和的人，此刻又放緩了語氣，竟讓人品出了一絲溫柔的味道。
“沒……沒有……”桃花仙子被嚇了一跳，“你，你畫好了？”言語中竟少了先前的蠻橫。
季風搖搖頭，微微一笑，“還差一點。”收回視線繼續作畫。
桃花再次望向他，怎麼他一笑她更緊張了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宮女們陸續進來點燃了燭火。
“殿下，該喝葯了。”
“滴答”，一滴墨汁滴落於畫紙之上，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紛紛緊張地看向季風。
季風原本俊挺的雙眉微皺了一下，手上的動作微一停滯，隨即一股冷傲之氣彌散了出來，他冷冷地放下了手裏的畫筆，抓起畫紙就揉成一團。緊握着畫紙的拳頭微微發顫，明明是吃飯的點，他卻只能喝葯，他多希望父王母后每次見他的時候問的是你飯吃了么？而不是你葯喝了么！這樣的日子他真的已經過膩了，恨透了，好不容易因為桃花而變好的心情又陰鬱了下來。
桃花看着他突變的場氣，心裏“咯噔”了一下，怎麼又陰鬱了起來呢？這可不行，她還想七日過後功成身退呢！鑽牛角尖什麼的真是討厭啊，怎麼繞來繞去還是繞不出來呢！
“喂，喝葯了。”桃花不管三七二十一，奪過宮女青螺手上的葯碗就遞了過去。
季風回過神來，看向桃花，卻見到她下巴微抬，一臉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眉眼不自禁地柔和了下來，這個小丫頭可真是膽大啊！心情卻沒來由地好了起來，他趕緊接過她手裏的葯碗，一口氣喝了個乾淨，真怕自己萬一慢了一點的話她又發飆起來。
旁邊的小卓子和青螺都被兩人的互動驚呆了。這個桃花也太大膽了，可是殿下他……他竟然順從地喝了葯？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殿下喜歡這個宮女？可是她那麼粗魯……這也太玄幻了……小卓子和青螺表示自己越來越看不懂了。
“這就對啦。”桃花笑嘻嘻地接過葯碗，遞迴給青螺。她伸出手來拿了一卷畫紙，在季風身前鋪展了開來，“之前那幅毀掉了，再畫一幅不就好了。”說著，拿起畫筆遞給季風，神情自然一氣呵成。
季風發現自己心中竟然生不起一絲氣來，相反在心底深處似乎又有一些暖意泛了起來。從小到大，所有人對待自己的態度都總是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刺激到了自己，讓他無時無刻不感覺自己真的是個無用的廢人，那種深深的無力感，就像一壇泥沼一樣，一點一點地將他所有的生命力都吸食殆盡。可是眼前的這個宮女卻時刻讓他感覺到生命的活力和張力，她蠻橫不羈，她張揚跳脫，她從不把他當作一個易碎的瓷瓶，她想說就說，想罵就罵，從來都是直言不諱，關鍵時刻卻又為自己挺身而出，他覺得她就像顆太陽，不停地散發著耀眼的光芒，將自己冰冷的心一點一點溫暖起來，又讓自己面對她移不開眼……
“好……”季風接過她遞來的畫筆，轉過身眯着眼睛看了一會案几上的桃花，似是想到了什麼，“你坐到那邊去。”他指了指案几旁的椅子。
“好啊。”桃花歡快地奔跳了過去，一屁股坐下來，小手還不住地敲打自己的腰背，心裏想着他終於是良心發現了呀，自己站着研磨了半天，早就已經腰酸背痛了。
“謝謝啊……”她又朝季風笑笑。本質上桃花仙子是個品性很純善的仙子，除了之前覺得季風藐視生命而有那麼點不快之外，但凡別人對她友善的話，她也一定是友善對人的。
季風沒有出聲，看了看她，又開始低頭作畫，不時地再抬頭看看。桃花坐了一會整個人感覺沒有那麼累了，又被他每次抬頭看向桃花時掃到的視線看得越來越不自在，便站起來準備換個地方站着。
“坐回去。”季風淡淡開口，語氣確是不容置喙，他手裏的畫筆沒有停。
“哦……”桃花不甘願地又坐了回去。好吧，強龍不壓地頭蛇，誰讓自己是在他的地盤上呢，不惹事，不惹事，桃花的小嘴嘟了起來，強迫自己乖乖坐下來。
季風的眼眸微不可見地閃過一絲星芒，她嘟起小嘴的樣子讓他的心竟像是被三月的清風吹過一般，感受到一股酥酥麻麻的暖意。他神思恍惚得忘了該怎麼下筆，費了很大力才讓自己重新凝神進入畫作，那一幅嬌憨的神情卻像是烙印在了心頭一般。他刻意不讓自己抬頭去看，心間的那幅美景卻慢慢移步到了畫紙之上。
怎麼那麼安靜？季風滿意地看着剛剛完成的畫作，卻又突然感覺到好像哪裏不對。對，坐了那麼久，這丫頭怎麼會那麼安靜？他抬起頭來，疑惑地望去，卻訝然發現桃花早已經趴在案几上睡得正香。旁邊的小卓子正滿臉憤慨地瞪着她，青螺也是緊張地望着她，嘴巴張了又張一副欲言又止。
他搖搖頭，忍不住嘴角又上揚了起來。
“去拿件披風來。”季風輕聲交代青螺。他輕輕走到桃花跟前，靜靜地看了一會，青螺把披風拿了過來，他接過披風，彎下腰來，小心翼翼地給她披上。早春的空氣里還是帶着凜冽的，這個時候的忽冷忽熱，很容易就會引起寒涼。
小卓子和青螺站在那裏看着季風把披風披到桃花身上，那副小心呵護的樣子，這個時候他們之前心中隱約的猜測已經漸漸敞亮了起來，殿下這是真的看上這宮女了呀。雖然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但他們身為殿下身邊伺候的人，是沒有什麼發表意見的權利的，只要幫着殿下一起做好殿下喜歡做的事情就好了。
“小卓子，等墨水幹了，就拿去讓畫師裝裱好。”季風指了指剛剛完成的那幅畫作，吩咐下去。他畫的是那株桃花，也是邊上坐着的桃花，他覺得比起那株桃花七日的生命力，邊上那個丫頭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更加充滿了生機，如果自己要記錄所謂的生命力的話，這個叫桃花的宮女才是名副其實的畫中主角。
“去準備一些糕點小食來。”由於他身體的緣故，青龍殿裏平時是不常備點心的，剛剛這丫頭陪自己作了一下午的畫，還什麼都沒吃過，等她醒來估計得要餓了吧，季風突然很想看看她吃東西的樣子，應該會是那種吃起來特別香的樣子吧。怎麼越來越有一種想要寵着她、縱着她的感覺，季風覺得自己的心底有一絲暖暖的東西正在化開，惹得心間痒痒的。
“你們都先下去吧。”季風揮揮手譴退了小卓子和青螺。取了本書在一邊的卧榻上靠着，站了一個下午，其實他已經很累了，只是她還睡在這裏，他不想喚醒她，他也不想留下她一人，就在這裏靠坐着陪着她，心卻感覺前所未有的安定。這是過往十八年所沒有過的，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這種感覺，也許是她太與眾不同了吧，就像是一抹太陽，發著光發著熱，時刻讓他感受到被照耀的暖意。
人很多時候就是這樣，明明看似集着萬千寵愛，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內心確是一片荒蕪，只有等到那個對的人出現，於是那陽光雨露才能夠真正被傳達到心底深處。不是沒有被愛過，而是那些愛過於讓人窒息，那些愛用錯了輸送管道。我明明只需要一個讚賞的眼神就夠了，可是你卻以為只有珍寶才能滿足。而那些給予者們卻往往還不自知自己給錯了，幽怨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