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血迷離(一)
?數學課。
這是個很容易讓學渣昏寐的課程,至少初夏此刻一隻胳膊撐着腦袋看黑板時,就已經上眼瞼黏着着下眼皮了——也每每這時她才能深刻的了解到她的上眼皮和下眼皮是有多麼深刻的感情,無論如何強迫也不能分開的那種至死不渝。
實在感人。
於是漸漸的,漸漸的她陷入一種半夢半醒的奇異狀態了。
何況最近又出了那麼多不可思議的事情,那些事她想不透的因果,一團亂麻的反讓她腦力不斷衰竭,以至於原來還聽得明白一點的數學課,現在完全就像是在聽天書.....
但是,還是強撐着抬頭看黑板,看黑板上因睡眠作用而顯得扭曲了的字跡,用全身的力氣迫使自己提起精神來聽課。
此刻,講台上,一個年紀約莫三十五歲的男老師正興緻勃勃的講着課,一副全框的黑色眼鏡壓在扁平的鼻樑上,鏡片上有反光一閃而過,隱約透露着他的嚴厲;講台下他的學生們也正繃著神經聽着,顯得非常認真。
而除卻講台下坐着的一幫學子們,在教室的最後一排,還零零散散的站着七八個人,異常辛酸的俯着腰記筆記。
“真TM一幫蠢蛋!”講到一半,男老師突然歇歇開始感嘆:“這種題型講了多少遍了怎麼還有人錯?!凡是這道題錯的人全都給我抄五百遍,放學前放到我辦公室!晦氣啊,你們父母送你們來上學是來幹什麼的?!這個樣子讓我怎麼教你們?!你們真是我帶的最差勁的班級,往屆的學生個個比你們好,肯吃苦,還聰明......再看看你們.....”
感嘆完畢,繼續講題,只是這一感嘆又忽然察覺出自己無盡的牢騷,比如自己那麼優秀卻只是個中學老師,比如這群坑爹的不靈光的學生,比如這該死的作息時間,比如他的領導,比如他的工資.....
他突然還想說兩句:
“還有後面站着的那一排蠢東西,周周練那麼簡單的測試都過不了,你們就站吧,站到死.....”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這一把牢騷成功的將初夏從幻夢中拉回現實,回想了一下課程表,下一節課還是數學,唔,下一節課還是數學的話,也難怪他親愛的吳老師有空在這瞎幾把扯而不害怕耽擱教學進程。瞥了眼自己的習題冊,除了幾塊自己睡夢中的鬼畫符般的字跡,餘下的都是空白....想到老吳說要讓自己放學前補完自己所有欠下的作業,她感到一正慌張.....憑她的智商,以及上課全沒聽,這這這,如何寫的完?
“那個,借一下你的作業本?”初夏拍拍前桌的背,腆着臉討好的微笑。
“不要。”前桌側頭,果斷拒絕,很顯然的鄙夷自己這種妄圖不勞而獲的行徑,眼神里一閃而逝的輕蔑,被初夏很好的捕捉到。
弄得初夏有些臉紅,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
不借就不借唄,幹嘛還飛一個白眼給我,姐前幾天還借你筆來着,吃了勞資辣么多辣條就這鳥態度?丫的勞資以後不給你吃東西了!
初夏開始腹側。
視線不由自主瞥向不遠處某學霸的作業本,她的小心思開始各種活動了。
作為一個人緣差,嘴巴笨的學渣,如何攻略一個學霸的作業本,這實在值得某女下心思(葉子君:可恥,心思不用在學習上)。
卻在這時,講台上唾沫橫飛的吳老師突然走近,大步流星,健步如飛!初夏立馬啥也不敢想了,全副神經都集中在踏步而來的吳老師身上,準備迎接一場莫名的暴風雨......
誰知這老師直接越過她向她的身後走去,對着她身後那個被罰站的女孩子就是腦門一拍,直接將女孩的腦袋拍到木質的桌面上以至於全班都聽到腦袋撞擊課桌的咚的一聲響。
“女孩子家家!知點羞恥吧!上課時間你在做什麼?”
女孩子慢慢抬起撞到桌子的頭,神情迷濛而麻木,一雙高度近視的眼睛藏在眼鏡里看向別處:這裏是四樓,從窗外向外面看的景色非常好,柏樹松樹蓊蓊鬱郁,些許的鳥兒時而停在樹尖,時而滑翔在湛藍的天際,她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些鳥兒尾尖的羽毛恰到好處的觸摸到風的自由。
好幸福。
“你在想什麼?!”老吳十分不滿,用180分貝的聲音吼道:“從講台上就看見你在走神,後來乾脆一直低着頭,都不看黑板了,是不是在打瞌睡?!你用手在擋着什麼?”
吳老師看見那個女生低着頭用手按着作業本,好像在遮掩什麼,於是毫不客氣的抽出作業本,而女孩的腦袋也突然抬起看向他,雙唇抿緊而表情上依舊是一種痴傻的,麻木的樣子。
她的作業本上,沒有做題的痕迹,唯有的,只是一個二次元的少年形象的畫作以及,對他的老師的非常栩栩如生的速寫——但是這個速寫很多細節都是醜化了的,過分細長尖銳的眼睛,以及黑色的嘴唇下露出的殘損獠牙,並且整張臉都是經過藝術處理后的非常規扭曲.....有點像畢加索的格爾尼卡的抽象,充滿控訴的陰暗意味,但還是能看出來,她畫的是誰。
此刻當事人面色扭曲得比她畫的還丑,吳老師一把將他的作業本撕了,氣沖沖的說著:“我知道你家裏有點閑錢,可是你家裏有錢就可以這麼放肆嗎?不還是在我手上做我的學生!!成績不還是差的一塌糊塗!你看看你,你在畫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畫這些有用嗎?!畫的什麼鬼東西!丑得要死的,就跟你醜陋的心靈一樣!記不記得我上次說過,再讓我看見你在畫畫我就讓你站一年?現在我覺得一年太輕了,沒想到你還知道恨我啊,不想想怎麼提高成績偏偏弄這些歪門心思....把我畫的那麼難看呵呵,真是有本事......下課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我們好好聊聊!”
言罷,踢了一下女孩子的桌子,幾本書不堪震動跌落在地,他這才冷笑着又踱步回去講課。
他轉過去的時候,他沒看見女孩子對着他的背影所流露出的眼神,那個萬年不變的空洞麻木的眼神里所泄露出的屬於年輕女孩子的唯一一點生機卻是,一種非常非常惡毒的恨意。
老師沒有看到,但是那些轉過頭對女孩行注目禮的同學們都看見了那惡毒的,陰森的,充滿恨意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