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天命(七)
“狄王,莫急。我等去青丘,遙八千里,縱以快馬,亦需十五日,何況步兵、老幼婦孺、眾多生靈。”
少佐烏達勸道。
“如你所說,然則奈何?”
“烏達有一計策,只需三日,即可送所有旱海生靈到青丘。”
“何策?”
“乘船。”
海中有船,人皆知之。旱海行舟,千古不聞!少佐烏達得狄王之許,一聲令下,所有狄人,一起造船。拆掉所有氈房,毀掉所有車輛,用最粗的梁木為木筏,用最結實的牛筋為捆,用最厚實的十層牛皮為筏底,又用百張牛皮拼成巨帆。此船不用防水,不求精良,只需結實。只用一日,狄人就造好足夠的大船。說是船,實則大木筏也。
第二日,狄王拿出土爾扈特人的至寶黑風袋。他對着青丘,將黑風袋大開,狂猛、無盡的大風,自旱海各處升起,裹挾着滾滾黃沙,毀天滅地,直撲南土。自東海,至雁山,至太行、至中條、至終南、西極天山,此線以北,皆無黃沙吞沒。不到一日,自巴彥浩特到青丘,就形成一條平坦的沙路。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第三日,狄人揚起了風帆,大船起航。栗翅鷹站在帆頂,眼鏡蛇盤在船桿…所有生靈,各有其處。大風吹動一艘艘大船,不到一日,就到了青丘國陰山外。葛生收起了黑風袋,列陣陰山口。
條條大路通青丘,路到敕勒皆告絕。陰山入口,在敕勒原;到了敕勒原,不見陰山口。陰山,是青丘的險關,更是護佑。
葛生只有三匹賀蘭,一匹賀蘭乘二人,才六人,何日方能運過數十億大軍。六人,又豈是青丘人之敵?
“最聖潔的族人,點燃了火種的族人,站出來吧,跟着那三匹賀蘭神駒前行,為大軍開闢道路!”
葛生下達命令。
一萬狄人,有老、有壯、有幼,挺身而出,站在最前方。他們以身為燃料,勾動心火,紛紛自燃。這火將從鬚髮,到皮膚,到血肉,最後燒到骨骼。他們無一人呼喊,攜手同行,跟着賀蘭神駒,走進陰山。照視宇宙的心火,具有不可思議的威力,神秘的陰山屏壁,像紙片一樣,被燒出個缺口。
“進軍!”
旱海大軍擁進陰山內。
青丘厲王笙戈要頑抗到底,堅壁清野,已做好準備。他將陰山內所有青丘人和物資都遷進了青城,要以詭異的黑河、高聳的青城為憑藉,作最後鬥爭。
渡黑水,乘關雎。青丘人於青城立國百年,不於黑水架橋,正是為今日。笙戈早收繳了所有關雎,集中存於城內。狄人慾渡黑水,初非飛渡。
狄人不會飛,栗翅鷹卻會。
一群群栗翅鷹叼着粗繩,飛向黑水對岸。
“放箭,放箭!”
笙戈急吼。
青城居高臨下,箭密如驟雨,栗翅鷹皆被射落。
大象打頭,紅螞、綿羊、駱駝、烈馬、兔子、土撥鼠…數億生靈口尾相銜,捨身護法,紛紛自投黑水。在眾金剛無畏法者的捨身衝擊下,黑水的邪力被消耗待盡,無數眾生用屍體鑄造了堤壩,開闢了前行的道路。
武王之時,青城不甚高,從外攀爬可入。在青丘數百年的邪惡血祭下,這座邪城的城牆長高了上百米,就是善於爬牆的壁虎也難以啟及。
恨無登天梯!
旱海大軍挫於青城之下。
少佐烏達向狄王葛生致禮,越眾而出,摘下背上的金弓。相傳有天神殞命,其神器金弓墜落於地,箭化為沙,成庫不齊沙漠,金弓則藏於庫不齊沙下。庫不齊部的英雄烏達降生時,小手緊握,鬆開后,竟有一把小金弓,金弓隨烏達而長,直到成年。
烏達一手持弓身,一手拉弓弦,全身紅如烈火。金弓被一點點拉開,庫不齊的金沙紛紛飛來,匯聚出一隻金箭。整個庫不齊的金沙,變成一隻無堅不摧的金剛箭,神弓滿如月,西北射青城。
箭飛的很慢,似拖着一個世界,烏達和金弓如幻影般消失了,只剩這隻箭飛向青城。
“轟的一聲!”
青城堅固、高聳、邪惡的城牆,垮塌了。
“進攻!”
震天的號角吹響了,旱海衝進了青城。青丘人好像都喪失了理智,恍如末世的行屍走肉,面對如怒海般的旱海大軍,毫不畏懼,拚死反擊。笙戈,和葛生斗在了一起,一個是詭異的幽光,一個是至純的心火。
青丘與旱海拼了個勢均力敵,笙戈和葛生鬥了個旗鼓相當。
大自在天的魔王波旬心急得坐不住了,向這個世界侵來。大日如來佛,亦隱現其金剛界,與魔王波旬隔界鬥法。在兩大法界的擠壓下,萬里陰山域撐不住了。
山崩,地裂,河流斷絕;狂風,大火,到處肆虐。太陽,碎成無數塊,向大地墜落,萬里陰山紛紛崩解。
魔王波旬敵不過如來,含恨而退。失去鬥志的青丘人,像被蛀壞的堤壩,被狄人一衝而潰,淹沒在浩瀚洪流中。
“魔頭,還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時?”
葛生罷手,大喝道。
“魔頭,聽着太刺耳,比曼陀羅差遠了,我可不喜,你若喜歡,卻可送你!”
笙戈笑道,人說公子笙戈愛笑,果不其然。
“無論你叫什麼,這無邊罪孽,你是逃不掉的!”
葛生說。
“逃,為什麼要逃,這罪孽的根源,在我嗎?為什麼,邪惡的是我,不是你?為什麼,由我承擔無邊痛苦,你卻逍遙快活?為什麼,這罪要由我擔?這一切,和你沒關嗎?”
笙戈怒道。
“你說的是,你我不可分,因果理不順。但我尋你,與此無關,只因吳晴。不可救藥的你,居然對她也下得去手!今天,我拚卻輪迴萬載,也要將你打成飛灰。”
葛生怒道。
“我何曾說打死了她。”
笙戈笑道。
“她還活着,在哪裏?”
葛生問。
“你只要站着不抵抗,讓我打上一掌,容我出了氣,就告訴你!”
笙戈笑道。
“好,我答應。你動手吧!”
葛生應道。
笙戈抬了抬手,最終卻沒動手!
“為什麼,還不動手?”
葛生怒道。
“我又改主意了,讓你們活着,卻生生世世永不得相見,豈非更好?!
笙戈大笑吧。
“魔頭,我與你不死不休!”
葛生怒極,一掌打向笙戈。
這一掌直接拍在笙戈胸口,胸骨盡碎,鮮血染紅了葛生的手。
葛生呆住了。
“不”,遠方傳來痛苦的嘶喊。
“公子,公子,是晴兒,晴兒來了,你醒醒啊。”
吳晴兒淚如泉湧,緊緊將笙戈抱在懷中。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