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三月的心事

第99章 三月的心事

殘雪消融,溪流淙淙,江南三月,鶯飛草長。

俞家溝。春天的到來,讓沉寂和蕭瑟的山村田野漸漸充滿了盎然的生機,蛙鳴陣陣,布穀聲聲,金黃的油菜花汪洋恣肆,嫩綠的柳枝新芽清新自然,和煦的春風吹開了漫山遍野的不知名的花兒,也催醒了農人們醞釀一冬的心事。一年之季在於春,三月的田野,已經有辛勤的人們在播種一年的希望了。

山茶鄉中學,賴天陽手裏拿着一本詩集《三月的心事》,這是富川詩人,後來成為咸安文聯主席的作家柯於明所寫。

詩集是在上官致遠的行李中找出來的,那天姚婉珺跑到菊子的理髮店裏,裏面還有一本《采紫藤蘿的少女們》,也是柯於明的。

上官致遠曾經說過,柯於明是他最早有所認知和了解的本土作家。

八十年代,還在上初中的上官致遠,晚自習時手裏捧着一本老師發下來的袖珍小詩集《三月的心事》,一翻開,就被裏面的輕靈曼妙的詩歌所描繪的意境所打動。上官致遠一遍又一遍的讀着印有作者頭像的簡介頁,心生艷羨的同時,也暗暗記住了柯於明這個名字。

有一句話說得好,生活得有詩與遠方。“那漢子默默地插着柳條/默默地望着流泉/不時用五指梳理濃濃的黑髮/彷彿……”賴天陽小聲地讀着。詩歌寫得很唯美,賴天陽很少這樣靜下心來讀點詩歌了。

賴天陽表面看上去玩世不恭大不咧咧的,但畢竟是學文科出身,耳濡目染書香浸潤終歸還是個文人。按他的性子,他應該嚮往那種無拘無束的生活,就像家鄉天馬嶺上的天馬一樣無羈無絆闖蕩江湖,但現實中他又只能當個小教書匠,於是他活得有點糾結,既做不了世界文豪,也當不了江洋大盜。

賴天陽最喜歡的還是柯於明那首《遠山總像在落雨——致故鄉》,有一次他還在班上念了這首詩:

遠山總是灰濛濛

遠山總像在落雨

遠山是漸退下去的最後一片潮汐

只留下些貝殼

只留下些懷想

可是我會撿到一隻海螺

可是我會吹起一隻海螺

遠山會漲潮

向我奔涌而來

那支火燒雲下飄蕩的小曲

怎麼也不會遺忘

時間無法塗改記憶的色調

遠山總像在落雨

遠山總像在落雨

詩人柯於明家在筠山,這是他寫嶺家鄉筠山的懷想。筠山在富川縣美麗的網湖之畔,據說是卞和得和氏璧之所,筠山之上至今有玉印洞和玉印古剎等遺迹。

春秋時,楚卞和獻玉的凄婉故事千古流傳。傳說總是那樣美麗而哀怨,就像家鄉那匹遺落人間的天馬,當初或是觸犯天條受了責罰,才那樣卓爾不群,風神獨著。

一提到故鄉,賴天陽就會想到富河村,想到那逶迤向北的天馬嶺。

聽菊子說,家鄉天馬嶺的雕塑及配套設施已經開工建設了,按村裏的規劃,富河村老校將拆掉建成村裏的休閑公園。賴天陽想着什麼時候回去看看。

正當賴天陽出神的時候,山茶鄉中學校園裏,不知什麼時候來了幾個耍蛇的人,不知是出於一種什麼樣的心態,俞校長居然同意他們在學校里表演,而學校則停課讓全體師生去觀看。反正山村裏的孩子見的世面少,而平日學校也沒有什麼娛樂活動,老師們在業餘時間除了搓麻將和看電視外顯得百無聊賴,所以耍蛇人那些拙劣的表演和刻意的搞笑引得觀看的師生們不時捧腹大笑。

賴天陽、王亦斌和章安君等幾個青年老師也跑去看了起來,順便聽一下耍蛇人講一些關於蛇傷救治的知識。而菊子也關上理髮店跑到這裏來湊熱鬧。

菊子來到俞家溝時間不是很長,但她很快適應了大山裏的生活,雖說這裏交通不便,信息閉塞,但最重要的是能和自己愛的人廝守在一起,這是她感到最知足的地方。她還有個打算,就是將來到北京的大醫院去治治自己的不孕症,或許會有一絲生機,而這件事弟弟天光黏公婆一直非常支持。

這時,觀看的師生和群眾開始騷動起來,只見耍蛇人在竹簍里抓出一條色彩斑斕的大蛇,讓它咬傷自己的舌尖,頓時,耍蛇人被咬傷的舌尖迅速的腫大起來。正當人們為他擔心的時候,耍蛇人用手中的蛇葯搽了幾遍,紅腫奇迹般地消失了,耍蛇人則開始不失時機地向大家推銷起自己的蛇葯來。

菊子看到蛇葯這樣的有效,於是就掏錢買了幾包,當操場上的人看得津津有味的時候,一輛警車已經停在校門口,兩個打扮不俗的女郎夾雜在人群中。菊子一眼認出正從駕駛室里跳出來身着警服英俊威武的警察是黎小牛。在這裏看到黎小牛,菊子感到很是意外,於是她趕緊找賴天陽,而這時賴天陽的視線早已被那位時髦女郎所吸引過去了。

原來,兩位女孩其中的一位是王亦斌老師的女朋友,她是特地來看小王的,剛好在路上碰到黎小牛進山,便搭便車過來了。她們剛一來便被學校里的幾位青年老師給圍住了,賴天陽也摻和在其中,還有俞瑤。

不知什麼時候王老師的房門口擠滿了許多好奇的學生,而這時姚琬珺也來看化學老師的女朋友,她覺得大學生的女朋友就是漂亮,想到這裏她不由想起上官致遠老師。

她沒想到上官老師今年真不來教了,不知上官老師是不是去找自己的女朋友去了。說句實在話姚琬珺今年沒有看到上官老師,心裏老是空落落的。她的手裏還有從上官老師那裏借來的《王朔文集》,本打算去年還給他的。去年下大雪的時候姚婉珺特意拍了張照片,她打算等相片衝出來,夾在書里一起送給上官老師,誰知陰差陽錯地錯過了機會。現在她每次拿出那本《王朔文集》》,翻出那張自己在雪地里照的那張相片便會想上官老師。還有,去年下大雪時,上官老師在班裏教的那首歌《窗外》憂傷纏綿的旋律也時常在耳邊響起……

“姚琬珺,進來嘛!”俞大寨不知什麼時候看到姚琬珺便嬉笑着搭訕,姚琬珺自那次差點遭到他的非禮后便一直對俞大寨很厭惡,聽到聲音便轉身走了。

俞大寨自討沒趣便和章飛一起跟另一個叫婭婭的女孩搭上了腔。俞瑤邊和王亦斌女友說著話,問了她身上那件看起來很時髦的上衣的價錢,並不時用手去摸摸看是什麼質地。

賴天陽這時看到俞校長來了,於是跟他打招呼,俞校長說黎所長來了你也不去見見?賴天陽看到黎小牛就跟在俞校長的後面。

看到黎小牛,賴天陽迎了出來,真是稀客,賴天陽把黎小牛領到自己的房中。儘管對黎小牛有點芥蒂,但還得盡下地主之誼。

黎小牛被調來石牛鎮可以說是臨危受命。面對山高皇帝遠,民風強悍,治安形勢非常嚴峻的石牛鎮,初出茅廬的黎小牛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初來乍到的他憑着初生牛犢不怕虎的一股子闖勁,工作作風雷厲風行,辦起案子強悍果斷,的確對當地那些以宗族關係為紐帶橫行一方所謂地痞村霸起到威懾作用。但他考慮到這裏最大的安全隱患是民間私藏的獵槍、土銃和管制刀具太多,並且經常有山民用私藏槍支傷人的事件發生,黎小牛覺得治標得先治本,於是決定開始收繳私藏槍支。

由於他了解到山茶鄉中學老校工俞師傅有支土銃,這不就親自上門做工作來了。老頭非常的倔,他說一把獵槍跟隨他幾十年了,外出採藥時,萬一碰上什麼豺狼虎豹什麼的可以起保護作用,平時放在房裏能驅鬼辟邪。我一個老頭又不去違法亂紀,更不會用槍傷人,憑什麼要沒收呢?

看到事情搞得很僵,俞校長決定先留黎所長在學校吃飯,並吩咐廚房裏去弄點好吃的,把黎所長、王亦斌女友還有那個叫婭婭的女孩一併招待一下。

俞大寨其實見過黎小牛,他早就聽說過新來的所長科班出身,是個厲害的主子,不僅人長得帥且幾個後生都近不了身,而穿着警服的黎所長,更顯得氣宇軒昂,威風凜凜。俞大寨於是鑽到賴天陽的房中跟黎小牛套近乎。

一會兒,一股兒狗肉的香氣飄了過來。俞大寨首先聞到了,於是招呼黎小牛等人去吃。飯堂里照例是分成兩桌坐。王亦斌女友、婭婭則坐在青年老師這一席。當幾個青年老師天吃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女孩卻是耐着性子吃完這頓飯。而另一席都是幾個校領導,賴天陽被叫到這一席來陪黎小牛。席上黎小牛對俞師傅做的菜是讚不絕口,並說以後還要來吃俞師傅烹的狗肉。

俞師傅這個人脾氣倔,但他有個特點:無論在富水水庫工地上做飯,還是如今在學校,他最喜歡別人說他做的飯菜好吃。而黎小牛剛好擊中他的軟肋,他除了對俞師傅做的菜稱讚一番外,還親自給俞師傅倒酒,並恭敬地敬了他三懷酒。

一股的情況下,俞師傅是很少上桌的,他見這位年輕英俊的所長竟是這樣的平易近人,沒有一點所長的架子,於是居然答應交出自己那桿心愛的獵槍。

黎小牛走時,賴天陽出於禮節送到校門口,回來時,俞大寨開玩笑說,以後我們賭博不用擔心派出所來抓了。

晚上,賴天陽回到家裏,正在房裏洗腳,菊子在一旁嘮叨着,還是說到白天黎小牛,說他可是出息了,現在都當上所長了。看到賴天陽洗好了往外走便說,又上哪兒去,今晚我不去店裏了,在這裏陪陪我就不行嗎?菊子覺得賴天陽跟她親熱的次數是越來越少了,雖說結婚,她並不十分了解男人,或許男人婚後就這樣,或許是自己的不能生育讓賴天陽對自己冷淡起來。

“都老夫老妻了……我們不是每天都在一起嗎?”賴天陽不明白菊子今天為什麼這樣的纏綿,臨出門便扔下一句話,“我一會兒就回來。”

賴天陽在路上走得很慢,他隱隱約約的覺得自己有點對不住菊子,因為自來到這裏,他忙着教書,菊子忙着理髮,很少情感上的交流。他知道菊子的心思:渴望有個孩子。菊子每每看到俞瑤的孩子都會羨慕不已。然而賴天陽何嘗不想呢?俞大寨每次把兒子帶到學校里來,總是當賴天陽的面兒子長兒子短的,好像向賴天陽炫耀。

賴天陽邊走邊想,不知不覺到了俞瑤的小洋房,裏面王亦斌幾個人在打麻將。這時章安君下樓來了,見到賴天陽說,情況有變,王亦斌和女友開始鬧彆扭了,這時俞瑤也下來了。

賴天陽和俞瑤等人勸了王亦斌幾句后便出來了,倆人邊邊談心,不知不覺到了一直快到了山茶水庫不遠的小樹林裏。

朦朧的月色中,倆個人擁到了一起,熱烈的親吻,粗重的喘息,伴隨那快樂的呻吟……

完事後,賴天陽撫摸着帶着滿足的神情依偎在他懷裏的俞瑤的一頭秀髮。他覺得自己今天的確顯得很是神勇,或許是白天吃過狗肉,又喝過酒的緣故。看起來吃狗肉確實能壯陽,賴天陽對此已是深信不疑,他不由又摘掉眼鏡和俞瑤去熱烈的擁吻起來。這時俞瑤卻哎喲了一聲,草叢裏隨之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不好!是蛇。”賴天陽心急火燎,他背起俞瑤朝她弟弟的衛生室跑去。俞棣華這時還沒有睡下,見賴天陽老師背着他的姐姐,還以為是姐姐在下自習的路上被蛇咬了。他對蛇傷的救治雖說是略知一二,但一看姐姐的傷口居然是在大腿的部位,一時竟慌了手腳。但救人要緊,於是兩個大男人開始為俞瑤用高錳酸鉀溶液清洗傷口,俞棣華看到姐姐的大腿已腫得老高,上面有兩個清晰的牙印,憑經驗他知道這是一種山區里常見的毒蛇咬的。俞棣華找來季德勝蛇藥片作傷口處理,並注射了抗菌素,但是傷口的腫脹卻仍在蔓延,而此時俞瑤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並說胸悶頭昏。俞棣華此時已是束手無策,他意識到一但病人出現血壓下降和瞳孔放大和抽搐,就會有生命危險了。

“趕緊去叫俞師傅。”俞棣華這時急中生智不由對賴天陽大喊起來,賴天陽聽後轉身往學校跑,由於把眼鏡落在草叢裏看不清路,竟然和出來找他的菊子撞個滿懷。

“你要死啊!”看到是賴天陽,菊子摸着被撞疼的額角不由佯怒道,“這樣慌裏慌張的,準是沒好事吧!”

”不是我要死,是俞瑤,她被蛇咬了,我得去喊俞師傅!”賴天陽扔下一句話便繼續跑,菊子聽罷便趕緊跑到房裏把白天買的蛇葯拿了出來。

等到俞師傅帶着鬼針草、紫花地丁、半邊蓮和一條幹蜈蚣與賴天陽一起趕到后,俞瑤的傷口在搽了菊子帶來的蛇葯后慢慢的開始消腫了,俞瑤慢慢的恢復了神智。這時,診所里圍滿了人,王亦斌等人都聞訊下來了。

回去的路上,賴天陽和菊子深一腳淺一腳往回走,賴天陽這時意識到自己的眼鏡掉在草叢裏,看着腳底下昏乎乎的一片,他不知道自己剛才是怎麼把俞瑤背回來的。菊子也覺察到賴天陽的眼鏡沒帶,便問他的眼鏡哪去了,賴天陽由於剛才的一場變故,神情顯得不自然地說:“我扔在辦公室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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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滄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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