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春色

第89章 春色

“什麼不便?”

“呃……”福全眼眸一轉,忽然低聲道:“郡主有所不知,王爺這個風寒,可能不是普通風寒,外間婢女都在傳,說王爺有闕國血液,得的風寒會……會不一樣,您要不等一等,我先通知王爺擋一擋……”

我頓住腳步,瞥向他,“外面那些胡言亂語你也信?”

“不,不信。”福全撓撓頭,咧開嘴苦笑。

“那不就得了,以後這種瞎話別跟着外人摻和。”我復又提起腳步,“司夜房間在哪裏?沒見着沐悅,是不是在旁邊照顧着?”

福全無奈之下,小心翼翼抬起手指了一下。

眼見離得不遠,我也就沒再問,三步並做兩步,急切地走過去。

門半掩,不知他是否還在睡着,我伸手輕扣了一下,聽聞沒有回應,便輕手輕腳走了進去。

我剛越過屋內的墨竹屏風,一抬眼,就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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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的床上,有一人從被中探出上身,伸長手臂去夠旁邊小几上的茶盞。他剛剛醒來的模樣,深目半睜半寐,劍眉輕蹙,唇瓣微張,似是極為口渴。

此人正是司夜無疑。

可眼下的意外狀況是——他探出的大半個上身居然未着一縷,赫然裸露在空氣中!

饒是如此尷尬的情景,我也不得不說,他身材好像還不錯。結實勻稱的上臂線條,硬朗漂亮的肩骨曲度……配上俊美的面龐,極具成熟男子的魅力。

等等,現在不是評價這個的時候!我嗖地頓住腳,忙低頭移開眼睛。

原本因為司夜性格傲嬌,難免帶點孩子氣,加上其遭遇惹人憐憫,我把他當做朋友的同時,無形中還有幾分當他是弟弟。可眼下驟然看到如此“香艷”的場景,我竟也忍不住臉上一紅。

其實,在現代社會看到男子裸露肩膀,也不是什麼大事,並不會在意,可我在這裏呆久了,居然被同化到,感覺自己像做了偷窺狂一樣羞愧……

“韓且歌,你怎麼在這裏!”一個低啞帶着薄怒的聲音傳來。

完了,被發現了。

我聞聲抬起頭,司夜已經一把扯過被子將自己捂好,只露出一張又急又氣的臉。

他原本半睞的眼睛倏然圓睜,豐潤的唇瓣緊緊抿着,烏黑墨發里伸出的兩點耳尖也帶着明顯的緋紅之色。

背後的福全嘆了一聲,小聲嘟囔,“哎,怕什麼來什麼。”

我這時才明白他剛才欲言又止的原因,許是想提醒我,又沒好意思說出口。

“那個……我來探、探病,你應該知道吧。”我鎮定一下,回道。

“誰知道你探病會擅進寢室,你平時就這麼隨意亂闖男人房間?”司夜低吼。

“哪有!”聽聞如此“嚴厲”的指責,我也有點不滿,支吾着分辯道:“平時也沒探過別人啊。誰知道你……你會裸睡,還突然起來喝水,這不能怪我!”

“你……”他面頰漲紅,猛地扭開視線,“什麼裸睡,我不過是喝了葯發汗,不願穿着濕衣睡覺罷了。”

哦,原來如此。

我緩了緩,過了初初那一陣兒窘迫,想想也沒什麼大不了,就快速恢復了正常。

反觀司夜,他牢牢籠着被子半坐着,臉頰上不知是羞是氣,染上了兩抹紅暈。看不出,喝酒時豪邁不已、諷人時口舌歹毒的他,居然還有這麼矜持的一面。

這難得的小媳婦模樣倒是有趣。

“好了好了,別擔心,我也沒看到什麼,不會說出去的。”我忍笑哄着。

“我一個男人怕什麼!”他頗為嫌棄地冷哼一聲,“你有心安慰我,不如擔心自己的名節。”

“王爺您身份尊貴、氣質高雅,任誰都能看出來,您和我等小人云泥之別,有什麼好擔心的,哈哈。”

司夜眼風涼涼的掃過來,“你是天真,還是無恥?”

“此話怎講?”

“女子擅入男子卧房,還敢這麼理直氣壯,也就只有你吧。”

“言重言重!我是探病,又不是當採花賊,當然理直氣壯……”

我本來隨口玩笑,餘光卻瞥見司夜聽到“採花賊”三字時眉頭陡然一擰,便立刻收斂,“我先出去廳里等着,王爺您慢慢穿好衣服,不怕不怕,不急不急。”

說罷,麻溜地隨之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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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前廳老位置坐下,福全立即笑呵呵端來了茶水和一盤糯米果,然後站在旁邊擠眉弄眼。

“好啦,你想說什麼就直說。”

“郡主,您真厲害,居然敢調戲,不,調笑王爺。”

“本來就沒什麼大不了的,是他反應過度。”我撇了撇嘴,佯裝嚴肅道:“不過,你可千萬別說出去,司夜最好面子,萬一毀了他的名節,你和我都沒有好果子吃。”

“小的知道。”福全忙了悟地點頭。

“對了,沐悅去哪了,怎麼沒瞧着她?”我四下顧盼。來鳳悟殿好一陣兒了,首席女管家竟然一直沒露面。

“沐悅姐姐……”福全欲言又止。

“怎麼了,快點說。”我蹙眉,這小子今天說話老是這樣不爽利。

“福全,你先下去吧。”忽然,從旁邊傳來一聲淡淡的命令。

我扭頭一看,司夜穿了一身簡潔的紺青衫子,雙手操縱着輪椅從裏面緩緩出來。

福全應了一聲,立馬退下了。

“你過來。”司夜揚起下頜,半眯着一雙深邃的眼眸看過來。

我立即明白——他病中虛弱無力,現在估計難以靠自己的力量起身坐到椅子上,於是連忙走過去幫忙。

孰料,我剛剛走近,他猿臂輕舒,猛然一拽,把我拉的步履踉蹌,旋了小半個圈,正正跌坐在他腿上。

“哎?”我口中低呼,本能想抬起手臂,卻被一隻手緊緊按住,隨即耳邊傳來一句低語——“你說,誰該怕?”

這話伴着一陣溫熱的吐息籠罩過來,敲打着耳膜,低沉暗啞的聲音中,居然生出一種該死的魅惑。

如同中蠱,我瞬間心跳聲若擂鼓,像懷裏捂着一隻兔子,一躥一躥地要蹦出來,只得慌亂地抬起臉。

司夜一臂虛攬,正垂目凝着我。他下頜優美,鼻樑挺直,半落的羽睫下,一雙墨玉深眸里含着難以形容的情緒。

四目相接,他怔怔然了一瞬,便偏過頭冷哼一聲,緊抿着唇角。

天生美人如斯,奈何卻是個如此彆扭的性子。

我瞧見他這故作老練又難掩緊張的模樣,覺得很是可愛,反而鎮定下來——小樣兒,這點小動作還指望能嚇住我?陸青又沒在,我可不怕。

陸青……我心中忽然一痛,怎麼會又莫名想起了他?明明,這幾個月的忙忙碌碌,讓我好像已經成功地忽視了他的存在。

如同往常一樣,我立刻掐斷了這條思緒,就當它從未來過一樣,麻利地起身站好。

“幾個月不見,你準備走霸道總裁范兒啊?”為轉移注意,我笑着問道。

“你說什麼?”

“我是說,你剛唱的這是哪一出啊,紈絝子弟調戲民女?”我一邊玩笑,一邊準備扶他坐到茶几旁的椅子上。

司夜冷着臉,不耐煩地打開我的手,站起身緩慢地挪過去坐下,“不過是讓你知道,我一個男人,還能怕了你。”

話雖這麼說,但不過幾個動作,他臉頰已有緋紅之色,鼻尖也沁出了一點汗。

“現在感覺怎麼樣?還難受么?”我收斂了玩笑之色,輕聲問道。

“死不了。”不咸不淡的語氣。

“呸呸呸,什麼死不死的。”我白了他一眼,“算了,問你也是白搭,我還是問沐悅比較清楚。對了,沐悅去哪兒了?今天怎麼沒見到她。”

司夜伸出纖長的手指捻起茶蓋往盞里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並不答話。

“這茶是福全泡的,不合你口味?”我問。

他聞言,賭氣一般復又端起茶盞,啜了一口。

“我知道你平時只喝沐悅泡的茶,其他都喝不慣。”我眼珠一轉,忽然恍然大悟:“她沒在跟前伺候,難道是因為——你怕風寒傳染,讓她去避一避了?嘖嘖,看不出,你也會心疼人,沐悅她……”

“她在禁閉。”他一語打斷我,冷冷道。

我賊笑的臉僵住了,“禁閉!她那麼溫柔,能得罪誰!誰關她緊閉?”

司夜扭過臉,嘲道:“除了我,還能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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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在我心裏,司夜就是把整個鳳悟殿的人都趕走,也比他處罰沐悅來的有可能。

因為沐悅多年在司夜身邊服侍,地位太不同尋常了。別的主子便罷了,可司夜幼時受過姆媽的背叛,很難完全相信身邊人。這樣的他,幾乎做什麼事都帶着沐悅,待遇不可謂不特殊。

而沐悅呢,對司夜的關心照顧更是無微不至。在我看來,她就像一顆專門圍繞司夜旋轉的星星,幾乎有幾分妻子的意味了。

眼下,司夜生病正需照顧的時候卻將沐悅關了禁閉,簡直匪夷所思。

“為什麼?”

“她未經我容許,私自寄信。”他語氣淡淡回道:

“信?”我愣了一下,不確定地問道:“是我收到的那封么?”

司夜沒有反駁,算是默認了。

“她是擔心你的身體,又怕我不知情會貿然催促行期,才這麼做吧。”我瞬間便明白,“她會偷偷寄信,肯定是因為你逞強,不願告訴我。”

司夜橫了我一眼,頓了頓,才道:“我不喜歡身邊人背着我自作主張。”

“那人心好壞你總分得清吧,她是好意為你。”我無奈道。

“是好是壞,那是在她看來,未必是我想的。”

看着他一臉執拗,我心中暗自嘆了一口氣,雖說為沐悅“打抱不平”,可司夜自幼境遇非同常人,對欺騙隱瞞更為敏感,連沐悅都絲毫不能觸及底線。

“那我收到信趕來看你,你不歡迎?”眼看爭論對錯無益,我換成曲線相勸。

他不語。

“看來是不受歡迎,我只能走了。”我站起身來,故意扶着腰扭了扭,叫苦道:“可憐我辛辛苦苦坐了大半天馬車,宮裏卻沒人把我當作朋友。”

“行了,別裝了。”司夜淡淡道,遲疑了一下,又接著說:“雖然她貿然寄信令我不快,不過你能來看我,我……也沒不歡迎。”

“那這次就原諒她了?”我趕緊接上話,“禁閉?聽起來多可怕啊,她一個小姑娘,你把她關在小黑屋裏,天天心力交瘁、以淚洗面……”

“等等。”他抬手打斷了我,蹙眉道:“我不過是交代她這幾日呆在屋裏,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你胡想什麼,哪有小黑屋。”

我長吁了一口氣,“就知道你沒這麼絕情。那現在你不生氣,她可以回來了吧?”

司夜面無表情地點了下頭。

“好咧!那我去找她,順便幫你說兩句好話緩和緩和。”不等他反應,我立刻對着門外大喊:“福全,快來給我帶路,王爺等不及要見沐悅。”

“來了!”守在門外的福全一個健步沖了進來,剛看到我身後司夜的臉色,立馬調轉目光望向我,“郡主跟我這邊走。”說罷,轉頭當先走着。

我也果斷跟上,頭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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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沐悅開門見到我,清秀的臉上剛掠過一絲驚喜,就急急問道:“您見到王爺了嗎?他身體如何?聽說這幾日好多了,可我始終有些不放心。”

“我瞧着氣色還好,精神也不錯。剛才福全告訴我,御醫說他身體底子不錯,這幾日只要按時喝葯,好好休息,很快就能恢復。”我笑着回道,原本還怕沐悅心有芥蒂,準備幫司夜說幾句好話,如今看來卻是不必了。

“沐悅姐姐,我們說的你不信,郡主說的你總該信了吧。”福全探頭插話道。

“我哪裏是不信,不過是因為一直沒能親眼看見……”沐悅聲音忽然低了下來,眸色忽閃,小心看了我一眼。

“郡主都知道了。她跟王爺已經說好,解除你的禁閉了。”福全明白她的意思,趕緊笑嘻嘻回道:“你現在就能親眼去確定一下。”

沐悅秀美的眼睛微微睜大,求證似的望向我。

“福全說的沒錯。”我一臂攙住她,就往外走,“走吧,去看你的王爺去!”

“郡、郡主,不要玩笑,王爺哪裏是……是我的。”沐悅臉上一紅。原本一向沉靜能幹的人兒居然還結巴起來。

“怎麼不是?你都為他操碎了心!要不是你寄信,我都不知道他生病這事兒。”

沐悅眼睫一垂,“對不起,郡主。我不該自作主張。只是王爺突發風寒,那幾日病的實在厲害,卻還惦念忙碌着出行安排。我一時心急,才貿然去信想緩緩此事,結果連累你奔波一趟。”

“你做的對,他喜歡逞強,你才是明白人。”我趕緊安撫她。

“不是的。”沐悅堅定分辨道:“王爺是把郡主的事放心上,所以才不願違約。”

“我知道,他面冷心熱,最講義氣。”

沐悅看了我一眼,低頭沒有說話。

“好了,你也別光顧着幫他說話。這幾日不見人,你小臉都尖了,待會可要好好擺個譜,懲罰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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