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多吃一點
接連幾日,晏瀛洲吃住都在縣衙。
他遣人回來傳話,說他最近公務繁忙無暇回家。
晏老夫人特意命廚娘燉了雞湯,讓阮思親自給他送去。
阮思去送過幾次飯,那幫獄卒皆認得她,一口一個嫂子叫得熱絡。
但晏瀛洲每次都忙於審訊,叮囑她不必等他。
阮思倒也乾脆,給幾位獄卒盛了湯,放下飯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次,晏老夫人千叮萬囑,讓她看看晏瀛洲身上可好。
她才走到門口,竇一鳴就擠出個腦袋,笑道:“嫂子今日又帶什麼好吃的來了?”
阮思將食盒遞給他,剛要進去,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嫗突然抱住她的腿。
“求求你,讓我見見我兒子……你們不要殺他,不要殺他……”
阮思嘆了口氣,扶起老婦人,問道:“你兒子是誰?”
竇一鳴忙跳出來解釋道:“她是瘋子的老娘,說是聽街坊說兒子進了班房,死活要見她兒子。”
老嫗連連咳嗽,身子弱得像紙糊的一樣,彷彿風一吹就會散架。
“嫂子,你就別管她了,大牢有大牢的規矩,兄弟幾個也通融不了。”
那老嫗掙扎着要給阮思下跪。
“這位姑娘,求你跟裏面的官老爺說一聲,我兒子雖然糊塗,但絕不會做壞事,不要殺他啊。”
阮思和竇一鳴一起將她扶到旁邊。
“你兒子若是清白的,我夫君必然不會冤枉了他。倒是大娘要千萬保重身體。”
見那老嫗病得可憐,阮思取了五兩銀子給她。
竇一鳴驚得目瞪口呆,“嫂子,這不是那天荀大人……”
阮思瞪了他一眼,囑咐那老嫗說:“這些銀子是你兒子攢下的,托我轉交給你看病。”
“姑娘!”老嫗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求你將銀子遞給官老爺,替我求他放了我兒子。”
阮思哭笑不得。
讓她去給她那閻羅夫君塞銀子?
竇一鳴苦笑着,哄那老嫗收了銀子,回家去好生等着。
老嫗千恩萬謝地走了,他追上阮思說:“那銀子分明是荀大人給嫂子的賞銀啊!”
“所以我說是她兒子攢下的。”
阮思走在前面,竇一鳴拎着食盒,一蹦一跳地跟在後面。
“嫂子,我倒不是心疼銀子,但想起荀大人一臉肉疼的樣子,我就覺得好玩。”
荀縣令是縣裏出了名的鐵公雞。
那筆賞銀雖是官府撥的,但凡是經他的手給出去的銀子,不論多寡都能教他肉疼數日。
進去后,竇一鳴去叫晏瀛洲,阮思在外面等着。
她聽到那幾間牢房裏傳來叫罵聲,叫得最凶的那人把其他人的聲音都蓋了下去。
“你算什麼玩意!老子堂堂青龍寨的寨主,你個小嘍啰,不過是嘯山虎養的一條狗。”
“喂,嘴巴放乾淨點!慫貨才說別人娘,你再敢罵我娘,我出去非廢了你的腿。”
……
她發現封紹宇被關在她待過的牢房裏,正隔着走道和對面的人對罵。
他拍着胸脯保證,等他出了班房就去找他們拚命。
阮思想起他老娘的可憐模樣,心裏氣不打一處來,拎起牆邊的鐵棍用力掄了過去。
“砰!”
金屬相撞發出脆亮的巨響,牢房裏瞬間安靜下來。
“吵你大爺!”
所有犯人都驚呆了。
阮思指着封紹宇,冷冷道:“先想想你那老娘,你不讓人罵娘,卻要讓娘給你送終不成?”
說完,她扔下鐵棍,一轉身,發現晏瀛洲站在身後。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淡淡道:“我家夫人倒是個不好惹的。”
一別數日,阮思總算見到她的新婚夫婿了。
此刻,晏瀛洲坐在她對面,端着碗一口一口地慢慢喝湯。
阮思也沒什麼好跟他說的,索性托腮盯着他看。
他生了一副好相貌,劍眉星目,英氣逼人,卻因右眼角的一粒淚痣,平添幾分風流昳麗。
阮思看得痴了,跟見了神仙喝湯一樣。
“夫人。”
晏瀛洲緩緩放下碗,“告訴奶奶,我明日就回家。”
阮思被他這聲“夫人”叫得有些發懵,很快又想起賈善要挾荀縣令的事。
她試探着問道:“這些犯人……都審完了嗎?”
晏瀛洲的鳳眸一挑,“不必審了。”
兩人匆匆成親,離別數日,一時間相顧無話。
阮思有些不自在,起身收拾碗筷,“那好,我先走了,明日再見吧。”
她拎着食盒,逃也似的要走,卻被他低聲喚住。
“阮思,家裏的事,多謝你了。”
“無妨。”
她覺得不妥,趕緊笑道:“我是說你我夫妻,不必謝來謝去,成天將這種話掛在嘴邊。”
“那要說什麼話?”他似是笑了,“‘晏瀛洲天下第一好’么?”
阮思的耳根微微發燙。
“荀大人明晚設宴,邀我夫婦一同赴宴。”
那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難道要請她去吃雞毛不成?
阮思點點頭,“嗯,不吃白不吃。”
“最遲明日,荀大人就會停我的職。”晏瀛洲神色淡然,“我會在家裏待上幾日。”
他好像把一切都看透了。
“不過,”晏瀛洲看着阮思驚訝的臉,低笑道,“我晏瀛洲養得起你。”
阮思心裏咯噔一下,突然意識到,她嫁晏瀛洲或是姚鈺有什麼分別?
到頭來,仍要靠丈夫養她。
她所有的尊嚴榮辱,依然被一個男人攥在手裏。
阮思胡亂擺手道:“不不不,我吃得少。”
他望着她,淡淡道:“那你以後可以多吃一點。”
回去后,阮思去向晏老夫人回話,讓她放心,晏瀛洲明日就回來。
“那就好,”晏老夫人拉過她的手,“這幾日教你受委屈了,等小洲回來……”
阮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生怕晏老夫人說出什麼讓他倆趕緊圓房的話來。
前世她嫁過人,但今生她剛和晏瀛洲拜了堂,尚未洞房他便離開了。
今日見了晏瀛洲,阮思竟有些小女子的忸怩不安。
阮思心生怯意,但轉念一想,罷了。
若是老夫人實在催得緊,大不了她牙一咬,眼一閉,把這房給圓了。
反正晏瀛洲生的好看,她總歸是不虧的。
晏老夫人卻說道:“你大嫂身子骨弱,過幾日也該將家裏中饋交給你來主持。”
阮思知道,晏家有幾間臨街的鋪面,租給酒坊老闆,每月都有些租金進賬。
但不及她推脫,外面就跑進來個家僕,急匆匆地稟道:“老夫人,鋪子上出事了!”
“怎麼回事,你慢慢說。”
那家僕指着身後的門,急道:“酒坊老闆來了,正在大少奶奶跟前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