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身邊
巫偶一案零零散散的拖了月余,卻仍未有進展。那黯淡不再閃爍光澤的明靈珠被老皇帝捏在手中,深深皺眉:“傳旨東宮,召太子。”
閩都君領旨,恭敬退出大殿。
宸貴妃在他身旁,試探的問道:“陛下...”
賀蘭徽彌淡淡看她一眼:“貴妃就先退下吧。”
宸貴妃愣了愣,起身又道:“陛下可是要處置太子。”
“太子桀驁,殺了朕的內臣,巫偶一案或者與他無關,可這劉扈之死,卻不能就這麼算了,否則傳揚出去,百姓將認為我國法度,王侯將相皆可避之。”老皇帝涼涼的看着她繼續說道:“朕知道你是真心疼他,可他和他娘一樣,讓朕不舒服極了。”
宸貴妃美目微蹙,看向皇帝:“陛下,不管您要怎麼做,請記得當初您對昭穗的承諾!”
提到那個女子,老皇帝瞬間陰暗下來:“寡人當然忘不了,否則,第一個該死的就是你。”
東宮裏,慶菱貞正在殿外放風箏,風箏放的高,賀蘭舟就坐在石階上,悠閑的看着這一幕。
明眸皓齒的女子,衫裙如雲溫柔,面容似蓮清美,出淤泥而不染,翟清漣而不妖。
幽禁的日子過得平淡而寧靜,寧靜的仿若回到了過去那曾最令自己不喜的歲月。
那時自己被送到懿昌國當質子,並不算是自由,平日除了自己居住的宮殿,便是宮殿外那座大湖能逍遙前去。
而身旁,似乎永遠要跟隨着宮人,那是懿昌國的人,奴婢也不是普通奴婢,皆會武,是懿昌國君特地為了防止他突然被大靖南國的人帶回國而放在他身邊的。
那些人冷冰冰的,卻與他如影隨形。
一日他來到大湖邊,見到湖邊正停着個小船,四下無人,靜謐安靜,身邊的人不讓他上去,說擔心他受傷,他卻一個箭步踏上船,不管他們,攥起船槳,懨懨的看着他們:“不許跟着,就在這裏等。”
藕花深處,藕花深處,他見離岸邊那群人遠了些,終於將懸着的心放下了。
慶菱貞正躲在那小舟的葦席里,一動不動,直到他悄悄的轉過身去,輕輕將蓋在她身上的葦席拿開:“他們在岸邊。”
慶菱貞杏核眼睛露出個笑來,坐起身四周看看,見荷花蓮藕,碧波紅魚,終於樂道:“賀蘭太子,多謝你。”
是她的金釵之年,賀蘭舟十四歲,她因這靜悄悄相識了四年有餘的少年郎而破了言戒。還不自知,竟十分自然,只是因此引得賀蘭舟眼前一亮:“你竟是會講話的?”
少年郎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奇,主動湊過去盯着她看:“既然能言,何故不語?”
慶菱貞這次發現自己講了話,一時張開了嘴,卻再不知如何是好。
賀蘭舟不解:“為何你將言談視作禁忌?”
“難不成懿昌神女皆不能言語?”
慶菱貞看着他,又道:“並非如此,神女及笄之年才可對眾人言語,平日裏除非對應之君,都是不能言語的。”
賀蘭舟好奇:“我聽說,你們神女的君若還不是帝王,便是下一任帝王,是嗎?”
慶菱貞滿腦子都是春和祭司那張處變不驚的臉,她心想,這下完了,自己偷偷跑出來,還破了戒,若是被祭司知道,她會不會受到懲罰呢?
她硬着頭皮和他商量:“今日我和你說話的事情,你能否保密?”
賀蘭舟無所謂的點點頭:“自然。”
說時遲那時快,蓮花台上空忽然升起紅色焰火,聲如鳳啼,勢若風雨,賀蘭舟望着那焰火,有些遺憾:“他們發現你出來了。”
慶菱貞也看向那焰火,飄蕩無定的小船兒浮在湖中,慶菱貞許久無言。
賀蘭舟忽然重新拿起船槳,她看到后緊張道:“你這是做什麼?”
“我還不想上去!”她有點急切。
賀蘭舟卻很狡猾,淡然如常道:“我知啊,我只是想往湖心深處去。”
死氣沉沉的東宮裏,那本高高飛在天上的青鳥風箏斷了線,直直的往下掉。
賀蘭舟眼底一抹複雜,不再看那墜落的風箏,手中把玩着小玉杯,似不在乎。
慶菱貞手中握着風箏的線柄,有點無趣的轉過身去奔向他。
“殿下。”她看着他。
“何事。”他平常回她。
“風箏斷了線,直直掉下來。”她話中有話。
賀蘭舟自然是明白她的暗喻,放下手中玉杯在桌上,挑眉:“掉下來的是風箏,線卻漂浮着緩慢落下,你怕什麼。”
“我怕殿下自己送死。”她直言不諱。
賀蘭舟聽到這裏輕笑出聲:“送死?這話不如留給孤的二哥吧。他才是正在自尋死路。”
閩都君站在東宮門外,歲歲正咬牙切齒,陰陽怪氣的道:“閩都君大人來訪,只是殿下近日因巫偶之禍而蒙受不白之冤,心情不好,還請大人等奴婢前去通傳。”
蘇江當然知道歲歲氣的是什麼,他正言道:“我是為傳帝令而來,陛下要太子殿下前去青龍大殿。”
“公公,可是一刻都拖不得的。”他盯着歲歲,不怒自威。
歲歲自然是壓不過帝令的,心中又怕誤了帝令時辰,雖然不忿,卻還是跑着去內院通傳賀蘭舟。
東宮的下人是遣走了大半的,加上近日來賀蘭舟又有些夜不能寐,更是將內殿大部分婢子都遣到了外殿聽候差遣,於是他剛到內殿庭院中,便看到了這樣一幕。
那芙蓉般美麗的女子將手中的風箏手柄仍在賀蘭舟的面前,問他:“殿下,如今風箏的線也直直掉落在地了,如何?”
“我只是想知道殿下心中究竟如何想的,不是兒女私情,而是殿下要做的種種事。”
“殿下!”歲歲有些手足無措的低着頭走過來。
他跪道:“殿下,外殿閩都君為傳帝令而來訪,說是要您前去青龍大殿。”
慶菱貞扭過頭,有些意外:“可言明是所謂何事?”
賀蘭舟的臉是波瀾不驚的,仿若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如今巫偶之事尚無結果,此次前去,怕是為了劉扈那下賤東西。”
慶菱貞看他:“殿下。”
“阿貞,你留下來守殿。”他起身,與她擦肩而過,輕聲言語,只緩緩看了她一眼,便再次將背影留給了她,離去。
慶菱貞的心悵然若失,她無語良久站在原地,望着長門那處他離去的蕭索長路,眼神落寞。
不知是從何時開始的,他似乎不再讓她站在自己的身邊了。